一刻钟过去了。
“我要再诊一下脉。”他深沉地低头,心下觉得自己还是太惜命了。
躺在床上装病的贺浔虚弱地把手伸到崔屿跟前,观察对方:“……”
贺浔常常审讯敌犯,可以透过动作观察别人的心理。
对比于那些难搞的敌犯,崔屿看起来可太好懂了。
他这是心虚,手抖得厉害。
“好了吗?”贺浔问。
这一声,像是后背被猛兽舔了一下,使崔屿一惊。
显得更心虚了。
“侯爷自己觉得身体怎么样?”他又磨磨蹭蹭的。
贺浔抬眼,把崔屿的表现一个不落收入眼底。
“头疼,还晕,每天昏昏沉沉的。”
崔屿:“……”
放屁!
你个健康的人装什么病啊?
但是,贺浔身为侯爷身居高位,又以一己之力平定了西北的叛乱,现下装病,是不是因为皇上忌惮?毕竟功高盖主,这是所有皇帝都不愿意看到的。
即使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样,他还是被关在这繁华但冷漠的京城,周遭的人虎视眈眈,都等着把他拉下马咬一块肥肉,这里是京城,周围可全都是皇上的眼睛啊。
所以,他不得不退居这里称病避世。
然而,崔屿接了旨意来到这里……装病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被泄露出去,因此,他才要杀了崔屿。
既然如此——崔屿终于吐出话,“候爷这个病我从未见过,应是一种绝症。”
现在顾不得欺君的罪名了,他还想活得久一点。
在旁边的管家不抖腿了,花白的胡子皱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明察秋毫的定远候贺浔终于明白这个医师为什么这么心虚了,因为他是——庸医。
一个江湖骗子,靠着坑蒙拐骗的手段竟然当上了京城里头颇具盛名的神医,但其实他的医术还不如军队里负责给马治病的喂马夫。甚至他包扎伤口的手艺也没有候爷本人强。
没想到现在被派来治病的竟然是这类的人,倒也是巧得很。
“医师,你说实话。”贺浔觉得天助我也,只要把这身患绝症的由头坐下去,这样一来……
崔屿闭上眼睛,决定下一副猛药,“对,您活不久了,这个病在下束手无策。”
放过我吧,行行好,放过我!
“这个病能不能治好得看候爷的造化……”
“简直是放屁!”
突如其来的一吼,崔屿缓缓看向身后。
管事入戏极深地把桌上的东西一袖子扫下地面,“胡说,我们侯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
不是,你瞎凑什么热闹?
崔屿心疼桌子上的官窑花瓶,它碎成一片片的,悲催地在地上吃灰。
“罢了,冯管事。”躺在床榻上的贺浔淡淡出声,“替我将崔医师送回去。”
他虚弱无力地干咳几声,拿帕子捂住口鼻,“咳咳咳。”
声音凄厉,雪白的帕子粘上一团红色的血迹,他生怕别人看不到,刻意往显眼的地方摆了摆。
“侯爷!”管事的声音带着哭腔。
贺浔垂眼,一颗晶莹的泪珠好巧不巧在他脸颊处滚落。
他眼尾泛红,眉毛半蹙着。
不是,你哭什么?
贵府的演技都这么浮夸吗?
崔屿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要不要也哭几声加入他们。
于是,“呜———”
相比于贺浔演的那种饱含无奈,心酸,不舍……以及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那种倔强的哭,崔屿的哭声就实在得多。
他发誓自己一定比候爷哭得还要大声还要响亮,哭声感人肺腑,响彻云霄。
“是我才疏学浅,救不了侯爷啊!我的错,都是在下无能,呜哇哇哇。”
管事悄悄抬眼,越过被扫得一片狼藉的桌案,挪到候爷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咱们,用不用哄一下他?”
崔屿哭得要撅过去了。
此时,透露着脆弱的侯爷擦一擦眼角的泪花,“真是吵得很。”
管事斟酌着语气,“所以。”
贺浔没有半点犹豫。
“赶出去。”
冯管事:“啊?”
哦哦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