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早膳吃得和断头饭一样。
崔屿拿着筷子完全下不了手,只希望贺浔能早点停下“咳咳咳”。
够了。我知道您在装病。
我当您真的有大病行吗。
气氛诡异地尴尬。
管家在一旁看着崔屿戳筷子,就轻飘飘道:“今天膳房做的饭食不好吃吗,怎么不见崔医师动筷呀?”
崔屿被点名,猛地抬头,"啊,不是。"
不是我不想动,而是我怕我吃完你们就不够吃了。
毕竟,候爷可是能吃五/大碗的人啊。
“难道是怕我下毒吗?”贺浔这时冷笑,他抬眼的一霎那,眼中杀气毕现。
崔屿坐在桌案前,同贺浔仅仅隔三步距离,听到这话,面上不显但心里也是惊了好几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模样镇定,用手捻起块糕点往嘴边送,轻笑,“在下一介布衣,哪里用得着候爷亲自下毒。而且,我又没做什么错事。”
贺浔粲然一笑,“可崔医师好像骗了我。”
骗了他。
周遭一片安静,落针可闻,崔屿只听到自己咀嚼糕点的声音,一切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都在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是会跪下来大喊饶命,还是……
这是一次试探:
贺浔身居高位又受皇上猜忌,他现在需要的崔屿只能是:一个骗子,一个庸医,一定要有点小聪明自以为是但是又傻的。
如果崔屿现在真的是一个欺上瞒下的骗子,早早承认自己欺骗侯爷,就说明他的骗术并不是那么高级。既然候爷能轻易地诈出,那就说明别人也可以。
所以这个骗子的嘴就是不够严实的,为了不泄露侯爷真正的秘密,他会被贺浔暗中杀害。
因为只有死人的嘴才是真正安全的。
崔屿胆战心惊,他把手里的饼子放下,“在下敢问我怎么欺骗侯爷了。我师从药谷,以悬炉愈世为己任,向来不敢愧对师父衣钵。后爷的病实属罕见,药石难医,我只能尽力而为。”
语毕,他怒目而视,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嘴唇抿紧,分外失望。
“侯爷若是不相信我,大可寻遍京城名医,问问我到底有无骗您。”
崔屿怒气冲冲地出门,也不回头看一眼,兀自拂袖而去。
贺浔眯了眯眼,看着崔屿的背影远去,点评:“气性真大。”
冯管事点了点头,“既然是能成为京城名医的骗子,这胆子自然是要大的,到这个关头也没有慌乱,倒是还有点用处。但是……”
突然之间,二人陷入了沉默。
但是——当时试探这个气性大的庸医骗子时来不及给个台阶让他下去,没成想小庸医气呼呼地如同炸毛公鸡般夺门而出。
现在,他们必须得为小炸毛鸡找一个能下场并且让他光鲜有面的台阶。
反正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
但是,一个合情合理又不失分寸的台阶……比较难找。
“要不先放他自己呆着两天。”贺浔是这样觉得的。
就像打破了个瓷瓶,只要在原地晾个一时半会的,就会有仆人把它收拾走,并且在原地换上一个新的瓷瓶。
但是,很显然,现实中的崔屿并不如贺浔设想中一样——
崔屿并非是个庸医骗子。
他可是真实地被候爷杀过三次,为了活命才装成庸医胡说八道的。
医者,无非就是从老天爷说里抢命,别人的命是,自己的命也是。
现在被困在侯府,虽不能脱身 ,但只要以后少跟候爷打招呼,安心地做自己的“庸医”,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成问题。
对,就待在侯府里好好地吃吃喝喝,就把这当成候爷杀了自己三次的补偿。
要是侯爷传令,那他就从鼻子里长长地“哼”一声。
“侯爷不是不信任我吗?还叫我/来干什么?大可以使唤京城的名医来,我就只是个大骗子,怎么敢给候爷看病。”
说完这段话,崔屿心情都舒爽了。
装病是吧,我看你怎么找医师给你看病。
“啊,候爷今天在书房晕倒了,崔医师你快过去看看吧。”
“侯爷高烧不退脑子都要烧傻了,崔医师你赶紧救救他啊。”
“侯爷走路摔断了腿,崔医师……”
“侯爷今早吐了血……”
“侯爷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传话的仆从第八次声泪俱下地拍响崔屿的房门。
“咚咚咚”不绝于耳。
崔屿冷笑一声,没出门也没应话。
就等着再过几天,侯爷奇迹般地苏醒,退烧,然后再生一场大病,要死要活地继续派人来捶门……崔屿不理他,他再痊愈……
反反复复,不止不休。
每一天都有侯府的一场拿手大戏正在隆重开场,尽管没人欣赏,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全靠演技托起了府里哀伤的氛围。
贺浔还是耐不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对着来报信的冯管事问:“他真的不来看我?”
崔屿吃住都在候府,还骗自己。
尽管他根本治不了病,但是,每天问候一下金主的情况是应该的吧。
怎么还摆上脸子了?
冯管事低头如实说:“他不来。”
贺浔风雨欲摧,嘴里嘀嘀咕咕的:“我都化了八天的妆……得让人看着,不然白化了……他一直待在房间里,嗯,他不出来……还是得去找他。”正说着,他突然之间站起来,急迫地问,“我向木匠订的轮椅呢?”
冯管事:“啊?”
你要轮椅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