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姜国时,叫季云舒。”姜旒说出这个名字时,自己心中也不禁一缩,她眸中带着层层叠叠的痛只垂眸掩去,仲吾却微微点头。
姜国人取名字喜爱寄托山海万物,云舒,承载着季父对女儿的期许,是个极好的名字。
仲吾开口道:“旒儿,你以后,就用自己的真名吧,你师父执念太深,连带着你,也给自己设了太多禁锢,我们做这一切,不仅是为了你的师父和父母,还有天下千千万万同你一样的孩子。”
他的神色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墨黑的眸中似有能包容万物的慈爱。
当年璧琰阁中只留两个人,原本该是仲吾和楼听寒,可楼听寒却一直不满仲吾的这一套说辞,她对晋国的恨已经超越了她复国的决心,只一心想杀了晋帝,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于是她帮助褚旭在师父面前赢了仲吾得到了留在璧琰阁的机会,仲吾先生便就建了傲雪山庄从此归隐了!
直至许多年之后,二人的关系才有了缓和,这才恢复了往来。
姜旒知道这些内情,但仲吾师叔说出这些话还是让她忍不住的想说几句。
“师叔,您说的不错。可我师父也没有错,她被灭国,亲人全部受辱而死,她只是想为亲人报仇。”她的母妃是尊贵的姜皇后,姊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被晋帝发配充为军妓,男丁全部斩首鞭尸,这对一个公主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仲吾只是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还带了些姜旒看不懂的神色:“我知道她要复仇,但恨意已经占据了她的一生,她这一生除却在姜国皇室的那几年光景,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楼听寒日日夜夜只想杀了晋帝,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亲选的心腹会背叛她。
仲吾有些恨铁不成钢:“复仇?她是为自己复仇,却就丢了璧琰阁上下几千余人的性命,他们是多么困难才在那些考验之中活下来。”
他负手而立,神色沉沉看向姜旒:“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才能登上的少主之位,你是那一批人里,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仲吾神色严肃,眼里的锐芒刺的姜旒红了眼。
这句话,让姜旒回想起来那几年地狱般的日子,璧琰阁的少主择选那次,整整一千名精锐杀手,唯独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回到了璧琰阁。
仲吾继续道:“我向来喜爱你这个晚辈,功夫练得好,脑子也转的快,就是在情感上迟钝了些,只认你师父教的那些死理,你好好想想吧!”仲吾气的吹胡子瞪眼,愤愤甩袖离去。
姜旒看着仲吾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酸胀,这种感觉就像是上次张大人替他挡刀时那种感觉,姜旒说不清。
只是这次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就是那种亲人一样的感觉,和师父对她那种冷硬的关心不同,好像是带了一些可惜和……心疼?!
“师叔,您可知道,我的父母哥哥,也是死在晋军手下,不论如何,晋帝的人头一定要由我取下!”姜旒似是在和仲吾说,声音却是极小的,小的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她看着仲吾枯瘦却稳重的背影,眼角微微泛着红。
师父没错,她也没错,但仲吾师叔也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道,没有人可以选择。
“师叔您放心,您的嘱咐我都记下了。”姜旒的声音不大不小,传进了仲吾耳中,老人脚步微微顿住,没有回头却红了眼,只背对着姜旒挥了挥手,就出了院子。
姜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个背影看起来似乎轻快了许多,姜旒看着那背影远走,直到消失,都没动分毫。
“阿姐,您怎么一个人在此处?”灵溪自长廊过来,发髻灵巧可爱,只别了一支镂金蝴蝶钗,她生就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仿若初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双杏眼圆而有神,眸下神采好似炎夏里一汪潺潺水流,让人眼前一亮。
姜旒许多天没见她,感觉她变了些,似乎圆润了不少。
她道:“方才同师叔说些事情,你怎么过来了?”张灵溪笑着上前挽住了姜旒的胳膊:“我本是想来找阿姐散散心,不过我表哥让我给您带了帖子。”
自从胡皎回了乐门,姜旒便把她送回了胡皎府上,他们打打杀杀惯了,灵溪一个小女孩,虽功夫也有一些,自己却始终不放心她的安危。
在胡皎府上,倒是能让姜旒安心些。
说着灵溪将手里的帖子递给了姜旒,笑眼弯弯:“后日镇南侯府设宴,表哥说要请姜旒姐姐同他去一趟。”姜旒接过帖子一看,是墨水方干的气味儿,带着些微微的湿濡。
姜旒把帖子合上,眼神落在看着帖子上坚毅有力的字体之上有些意外。
先前师叔已经说好了,本不必再同她说她也会去了,这会儿又让灵溪送了帖子来,倒是守礼。
“对了,表哥还让我带了些礼物来,已经送去阿姐你的院子了,我带您去看看。”灵溪开心的拉着姜旒往她的院子赶,笑的可爱。
这边逗鸟的仲恺却就被这脆如银铃的声音吸引,撇眼看了下去,见是一穿的俏丽陌生的小姑娘。
细看目光停留在二人挽着的胳膊上,一时间有些腹诽:这丫头,什么时候与人这般亲近了,真是难得……
看着二人走远,仲恺微微沉思了一会儿,也有些坐不住了,只将手札揣回怀里,叫了佣人道:“带我去找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