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樱闻见外面稀稀疏疏的声响,牵住他的衣袖就往外走,“怕什么,他们不敢杀我。”
只要不杀她,她什么都能做出来。
萧原被她这一牵,身子猛地往前倾,两人距离渐近,身后却有人喊:“有人劫狱!快来人!”
祁樱快速化开剑刃,蓦地往身后一斩,白光乍现之间,“砰”地一声黑墙塌陷,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祁樱又从怀中捻出两道符咒,眨眼之间便落于月影之中,祁樱缓出一口气,指尖细汗被一股冷风吹过,后背倏然一栗。
“樱儿,你要带这妖孽去哪?”
面前之处,悄然出现一行人的身影,白衣青衣,银剑弯刀,为首之人正是祁之夷。
他的神色失望极了,面庞也冷峻得有些吓人。
“师妹……”
众人之中,祁樱看到了解雨婵的脸,还有……
祁樱明显感受得到身旁的人开始寒栗,欲想再加些力道握紧他的手,萧原却默默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掷声道:
“是我惑她来救我,如何?”
既已成为惑妖,不妨做一些本就是惑妖该做的事。
祁樱心间一颤。
她侧目看向他,却发现他紧紧揣着自己的手腕,指尖的力度大得有些让人无法忽视。
“妖孽,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祁之夷唾弃一声,手心凝结一道金紫缕气,道:“樱儿,你听到没有,我早就同你说过,他是个会吃人的邪物!”
“你看看你眼下在做些什么,堂堂首门弟子,化神修为,竟为一只异化之妖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萧原不是恶妖!!!”祁樱几乎嘶吼,挣脱身旁之人的手,挡在他面前道。
“叔父,我收养的灵兽从来不是异兽,阿启不是,萧原更不是!您从前说,我养不好阿启,叫我放走,可是后来却派人杀它,若不是我师兄迟深及时相救,恐怕我此生再也见不了它!”
她说完,众目睽睽之中,骤然出现一只硕大金灿梼杌兽,它猛地狂嗷一声,震耳欲聋之声令不少人后退几步。
原来那邪物是被迟深所救。
呵呵。
冷风撩过,祁之夷被她呛这一口,稍作挑眉,惋惜着道:“看来我这些年,到底是没将你教导好。”
祁樱闻声失笑,脑畔回想起他所说的这些年,眼眸之中掠过一丝厌恶,鄙夷道:“叔父,有教导过我吗?”
“您的教导,难道就是哄骗着说放走我的灵兽,随后将他们一一杀死吗?”
“您的教导,难道就是在我重伤未愈之时,来责怪我又收了一只身负嫌疑的可怜妖兽吗?”
“还有我师兄迟深,他明明什么都做得很好,您却仍然因为他是魔族的身份不待见他,还总是叫我离他远些,是吗?”
“您明明知道,您那个好义子,自小就爱欺负我和迟深,却仍然放任着不管,还说,都只是小孩子闹气,叫我不必介怀……”
还有,弒我父,害我母,自己却享受着世人给您的殊荣,是吗?
真想将你的头拧下来,将你的心剖下来,将你的一切都碎尸万段,看看你这样一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祁樱!!!”
祁之夷瞠目,手心金紫缕气更甚,修长指尖微微颤动,就连眉目都看上去十分凶戾。
“您最近是不是联络不上您的义子了?还有那个戒律司右青,您知道吗?那戒律司右青便是您的义子,还有,他被我杀死了!”
“祁樱!你!!!”众人的神色在这一刻霎变,祁之夷的脸色更是一青一紫,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指拧碎。
祁樱将阿启的身躯往里扯了扯,露出一个恬然的笑,缓缓抬起一只拿着掺着血迹的银丝的手,继续道:“叔父看看,这是什么?”
她将那脏陋的东西轻轻一抛,转而到他们眼前,众人皆是一惊,却仍有许多人不明白她这是何意,祁樱便解释道:
“这是您的法器千缠丝,叔父可知,那莫诩竟想让我比他更快些下地狱。”
“叔父,樱儿被这千缠丝缠得可疼,还被莫诩扼住喉咙,叔父,樱儿真的,差一点就死了!真的!就差一点点!”
祁樱说着,眼眶盈出一抹湿润,偏偏她还大病初愈,面色本就惨白,淡薄月光之下,少女一身淡粉莲纹裙,如同一枝被风雨打落得海棠花,看上更是惹人怜惜。
“怎会如此,祁樱师妹竟遭如此劫难。”
“那莫诩竟……”
稀疏之声骤然被打破:“即便如此,樱儿,你还是不该与这妖孽混在一起,还有,莫诩一事应待商议,我不能听信你这一词之言,若是他也是被你身旁这妖孽迷惑,这一切……”
”妖孽妖孽,祁……叔父,你凭什么认为都是他的错!”
祁樱气极,头一回打断他的话。
祁之夷闻言,更是凶狠道:“祁樱!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看来这妖孽果然害你不浅,我今日定要……”
他说着,手心之中的金紫缕气霎时打过来,祁樱却迅速抽剑,蓦地将那缕紫气打散,半空之中,浑然炸出一团耀眼火花。
“叔父,我说过了,你不能伤他!”
“祁樱,你如今真是令我失望至极,你若是再挡,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祁之夷手中颓然出现一柄金紫长剑,他轻轻一握,就连剑鞘都未拔出,雄浑之势却猛然在周身炸开,祁樱握紧身后的萧原,又默默给面前硕大阿启捻下一道护符,握紧手心的剑。
“叔父若是执意想取他性命,那便先将我打死试试!”
她这一次,不能退缩,不可退缩,就算是他祁之夷的剑又如何,她前世可是……
“祁掌门!!!”
“祁掌门!!!”
“手下留情!!!”
剑拔弩张之间,有人尖声叫喊道。
救兵!她搬来的救兵,来得正好!
祁樱指尖嵌红,黛眉仍是不可放松,身后却传来几声淅淅沥沥的哽咽声。
很轻很轻,像是一点一点的雨滴。
祁樱不敢回头,心中莫名胆怯,又想着照顾萧原的哭相,没有回头。
裴云朔、解雨婵,完颜欢还有被她困于屋舍的楚一舟,还有许轻竹,甚至,祁樱瞳孔一震,没料到镇抚司的贺氏兄弟也来了。
“祁掌门,手下留情啊!我这徒弟今日刚病愈,怎能抵过您的一剑呢!”
裴云朔欺身,一身正红竹纹衣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掌门,祁师妹她说的无不道理!还请掌门慎断!”
解雨婵叩首,响掷有声说出这一句,紧接着,身后又有些人叩首道:“还请掌门慎断!”
“你……你们!!”
贺玄清带着贺玄安前来,作揖过后,道:“祁掌门,祁道仙和萧公子曾救过吾弟之性命,还有在镇抚司之前,救了吾镇上一位大娘,听完颜医修说,他也曾在镇上医馆救治了吾许多百姓之性命,还请看在吾,吾之百姓之份上,慎重则断!”
他们这一叩首,祁樱和萧原才发现他们身后还有些身穿布衣之人,漆黑月夜之中,他们的目光好似繁星闪烁,暗黄劳碌的面色之中,流露出真挚与诚恳。
不止,她一个人,除了她以外的另一个人,除了她以外的许多人。
仅仅一日,仅仅一次,救命之恩难忘,助人之举永存于心。
祁樱为萧原铺下的,最为有用也能抵过一死的金牌。
看着他们因自己和萧原求情,还有祁之夷面露难色的神情,祁樱忽然大大松一口气,唤道:“萧原。”
他没应。
祁樱又唤。
他猛地抽泣一声,扯了扯她的衣角作回应。
特乖,像是小狗用湿润的舌头舔她的衣服。
诶,湿润?
祁樱蓦地回头。
萧原的眼眶很红,凄白的面庞挂着晶莹的泪珠,翡翠绿的眼眸看上去更为灵动怜人。
祁樱忍不住笑,叫阿启将离自己近一些,好让隔着几尺远的那群人见不到萧原的泪颜。
“为何还在哭?”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递过去,打趣道。
原来她知道。
萧原的眼眶仍是湿漉漉的,却也因为这一哭,整个眸眼也变得更为生动,他道:“祁樱,谢谢你。”
还好有你。
何得庆幸,还有你。
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谢谢你。
千言万语,最后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么一句言简意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