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开始说错话的空青,此刻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没想到三娘朝她嘴里塞了一颗酸甜可口的梅子,若无其事道:“早同你说了,我这家伙办事不靠谱的,可别怪到我头上。”
一句话堵住花焰,确实自己求人办事在先,她全身心都放在无为关的阵法上,拜师宴是她求着三娘负责,如今闹出来乌龙,她也只能将束脩放到岑无妄面前,笑笑道:“都关主大人答应收我为徒在前,不会因为一张帖子生气的,你说对吧?”
岑无妄:......
见她笑得这样没脸没皮,岑无妄当真不知该不该恼怒下去,只好看着食案上的束脩,道:“你是去拿这个了?”
“我诚心诚意拜师,礼数自然是不能丢的,拜师是可都要送师父肉脯的。”说着她又眨眨眼,小声道:“我先斩后奏摆了这个宴席,也是怕你万一后悔,我也有人证给我撑腰呢。”
谁不知道花焰又在说胡话,但凡岑无妄不想要她这个徒弟,哪怕是天道作证都没有用,更何况是他们这群微不足道的家伙呢。
但好在花焰打趣几句后,包厢内终于不是死气沉沉一片,掌柜也及时开始上菜,包厢外还有丝竹弹唱助兴,很快席面上化冰,大家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落居安本想借机眯一会,可三娘偏偏使坏,一杯酒又一杯酒地敬他,将他直接喝得上了头,二人竟然开始比拼起酒量起来。而另一边的牛誉山见空青正咬牙逼着自己吞下一道凉拌香菜,默默起身将那盘菜端到自己的食案上,闷不吭声地咀嚼了起来。
花焰见岑无妄食而不言,吃相可谓端庄儒雅。不由心想,岑无妄分明是一个人将自己养大,怎么就将自己管教的如此之恭正?
想着便端着酒,准备发挥她作为徒儿的第一美德——死缠烂打,哦不,是不耻下问!
可她正要凑过去时,忽而一道身影闪过,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脸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一同跑到岑无妄面前,将手上端着的几盘水果放到他的面前,然后仿佛想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笑容明媚且自豪地又跑开。
不知是不是有孩子打头阵,之前哭作一团求岑无妄做主的村民们,纷纷端着酒杯,来找岑无妄敬酒。有的只道一句“谢谢关主”便饮酒退下,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对岑无妄的感激之情,还有甚者,搂着兄弟到岑无妄旁边,说今日有幸跟关主同席共饮,他们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连家族谱上自己都能写第一位了。
岑无妄依然是面无表情的脸,却不知为何,花焰品出来一些隐忍的味道,让她看得越发起劲,本想自己上前纠缠的心,彻底转换成看别人如何“为难”岑无妄。
“姐姐,那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忽然有人出声,打断花焰看乐子的劲头,她见说话的是一女子,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女子便道:“那天!那天你把我从野猪妖嘴下救下了的。”
她手里端着一盘筛选好的水果,个个晶莹剔透,圆润饱满,小心翼翼地抵到花焰面前,道:“你当日说能给我们一个公道,这几日夜以继日地帮我们布下阵法,我们都很感激你。希望我以后也能像你这样,强大、自信。”
花焰恍然大悟,眉眼舒展开笑道:“好啊,那我当目标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往后可别给我丢脸了。”
女子双手握拳,笃定又信念十足地点点头:“我一定全力以赴!”
曲终席散,大家一个个朝自己家的方向离开,花焰终于找到时机,凑到了岑无妄旁边,道:“我们也回去吧,该回十三号了吧。”
岑无妄不知是不是饮酒过度,反应稍稍迟缓,思索片刻后才回了一声“好”。
二人并肩而行,花焰很快又见到那扇棕木色的大门以及那块命途多舛牌匾。
“岑......师、师父,为何这次牌匾上的字,同上次一看,并非出自一人,之前的字是别人写的吗?”
岑无妄垂着眼眸,道:“嗯,之前是旁人写的。”
见岑无妄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便双手垫在脑后,悠闲地准备上去开门。可才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花焰眉头一皱,心道:有人在里面。
电光火石间,岑无妄正抬手准备阻止,花焰已经一掌打开大门,门中间站着的男子,衣服被掌风划破几个口子,笑容也僵在脸上。
“你是谁啊?”陌生男子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大晚上跑别人家里,你礼貌吗?”见他一副等人回家的样子,应当是与岑无妄认识的,花焰收了杀气,双手抱胸反问了回去。
“什么别人家,这是我家好不好!我回自己家还要什么礼貌!”男子一语如晴天霹雳,惊得花焰愣在原地。
“岑无妄,你站在后面做什么?这姑娘是谁啊,我让你帮我看着家里别给小妖怪霸占了,你竟然明晃晃把人带进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拿我的房子做嫁衣?”
男子就要越过花焰,径直往岑无妄的方向去,却被她伸出的胳膊拦下,男子有些无奈道:“姑娘,你这是......诶,这不是阳生的丑木雕吗?天下能把木雕做成这样的也只有他了,原来如此,原来是阳生他们让你来找我的,他们如今可好?”
花焰对男子的追问置之不理,转头看着岑无妄,那位不可一世的无为关关主,此刻眼神彷徨,脸色也阴沉的骇人,显然也是被突然的变故打的手足无措。
花焰手掌一松,木雕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顺着台阶掉了下去,摔得个四分五裂。
......完了啊完了!她拜错师父了!
许久之后,花焰才在卫立心的嘴中知道,这人名叫苟史,出生书香门第,取名字时属于弄巧成拙,顾名忘了姓。奈何取名字的老爷子满腹经纶,桃李满天下,嘴硬自己取的名字分明意味深远,说什么也不愿意换名字,否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苟先生长大后自然不敢忤逆长辈,只好硬着头皮接纳了这名字。只是从此不愿以真名示人,这也是当初楼阳生二人,为何总不回答她所拜的师父叫什么的原因。
二人算得上是手足情深,总要保护好他的面子。
经过苟先生解释,花焰才知道他和楼阳生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二人又同朝为官,一个将军一个言官,都壮志踌躇满腔热血,要为国家和百姓竭尽全力。
可二人却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一个带着爱人隐姓埋名山野之间,一个独闯无为关成了个穷困潦倒的游士。但二人情谊不假,回忆过往,苟先生只说自己亏欠楼阳生,他既然让人拿着信物来找自己,定是有事相求,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的。
花焰蹲在地上,捡起裂开的木雕,笑道:“没事,他们就是让我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岑无妄闻言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花焰,花焰已经将木雕揣进怀里,一脸天真无邪道:“既然房子的主人回家,想必我们也该回去了,对吧师父。”
岑无妄僵在原地,只道:“为何......”
花焰想了想,莞尔一笑道:“我说过,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而花焰转头又看了看卫立心让她拜的师父,瘦的风一吹就跑到样子,正为了那句让她来关心他的安好,而独自仰头垂泪,看起来更孱弱不堪。
她又不是傻子,选谁当师父,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至于如何同卫立心交代......她选了个最厉害的关主当师父,卫立心当然只会夸她雄韬武略,足智多谋,灵活应变!
岑无妄背在身后的手,正死死握紧,指节泛出惨白,他能感觉得到花焰这话有真有假,明明他最讨厌别人诓骗自己,可如今,他好像要溺死在了被编制的美梦之中......
他任由花焰走在自己前面,带着他回到最熟悉的寒食渊。
“所以师父,这才是我们的家?”花焰转头问道。
岑无妄看向一望无垠的深渊,黑暗仿佛吞噬了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点点头,轻声道:“嗯,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