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未询问过她意见的注册剧团名、应援、投资,扪心自问,他真的是全然为她,而没有掺杂丝毫的自我感动成分吗?
金熠为他说话时,他没有制止,不正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也是认同那番话的吗?——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对她好,这一点在他的真实身份揭露前后始终没变。
正是由于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才会轻易地问出那句“原谅我,好不好”。
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打从心底并不认为隐瞒身份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与他为她做的那么多事相比,至多只能算是瑜中有瑕罢了。
但如果从一开始他就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还会不会接受他的“好”呢?
俞樾不禁苦笑出了声,觉得自己自欺欺人得有些荒唐。
他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他去帮周纤离拿行李的那天,通过行李牌知道了她的名字,他按捺不住对她的好奇,去网上搜索,铺天盖地的新闻扑面而来。他猛然发现,金熠跟他说起的俞兆诚最近的“癫公行为”——临近首演,突然要求剧团改剧本、换主演——的受害者竟然近在眼前。
当他对着行李牌上的名字犹豫不决、拖延到次日才给她送行李时,当他再次见到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时,他不是已经知道答案、并做出了选择吗?
*
“我不是想让剧团有更多人关注嘛?怎么是不尊重她了?”程烈星不服气地反驳道。
程青云不疾不徐地搛起一块鱼肉,说:“好比你去集市上买菌子,人家非得卖条鱼给你,说营养价值更高,吃了对身体好,你是不是也觉得挺烦?”
程烈星一愣,但很快眼睛一亮,挑眉道:“姐,你这个例子不对。纤离她就是去集市买鱼的,我刚好抓了条大的给她!”
程青云一把将鱼肉放进他的碗里,说:“那你也得问问她想吃什么鱼,而不是把你觉得大的、好吃的直接塞给她!”
“……”
周纤离在一旁听着姐弟俩斗嘴,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一个小时前,她还想问俞樾那些闪闪发光的瞬间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现在她已有了答案。她在那些瞬间里感受到的耐心、温柔、真切,故意的漫不经心和从心底溢出的微笑,都在无比清晰地昭告着答案。
而她真正在乎的是尊重。
不要做她趁手的工具,抑或是护她周全的神祇。她希望他像一棵树一样,与她站在一起。
突然,窗户“咚”地一声响,紧接着,是吃痛的嚎叫声。
屋里三人立刻停止斗嘴和愣神,齐刷刷地朝那头望去。
“谁啊?”程青云放下碗筷,往窗户边走去。
很快,一颗被手捂住的脑袋缓缓地升了上来:“你好,我叫金熠,第一次见面,请多——”
“我认得你,”程青云打断他,目光往四周一扫,“俞樾呢?”
金熠面色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躲在一旁扶额无语的俞樾叹了口气,利落站起,轻咳了一声:“那个,我家厨房还没修好,问你借个灶火。”
程青云扬扬手,干脆道:“借什么灶火啊?跟我说一声,直接来吃饭就行!来吧,刚开饭没多久。”
一分钟后。
桌上的三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前脚将人赶出门,后脚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周纤离尴尬得下不了筷子。
更要命的是,自己刚才满脑子都是他,这会儿他立马出现在眼前,她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俞樾就更别提了,听墙角被抓包,也是人生第一次,太丢脸了。
尽管他撒谎糊弄了过去,但程青云肯定心知肚明,不过是心善帮他兜住罢了。
都怪金熠,冒冒失失的,本来他俩都准备要走了,他起身的时候竟然撞到窗户!真是没救了。
想到这,他又默默地瞪了一眼金熠。
而金熠呢,因为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也不敢多话,只是机械地夹着自己面前的菜,试图靠“装死”熬过这一趴。
程青云姐弟俩瞅着饭桌上的气氛不对,也不斗嘴了,一个关心起疗养院的建设进度,一个询问起剧团的工作计划。
好不容易终于让这顿饭“和谐友爱”地吃完了。
两拨客人作势要走,程青云忽然关切道:“俞樾,你家房子的厨房和卧室都还没修好吧?”
俞樾一怔,不知道程青云要干嘛。
这时,只听得她又说:“这段时间就住在我家好了。”
俞樾刚想说不用,只见程青云一拍脑袋:“哎呀,但我家杂物间只够一个人睡的。”她顿了顿,目光落到周纤离身上,上前一步,道,“你帮我分担一个。”
周纤离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青云把金熠往身边一拽,一锤定音道:“我负责这个,你负责那个。”
周纤离和俞樾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