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能不能拜托你晚上帮苏棠补习?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一下下就好。”
“……”该来的还是来了,躲过了钟主任,却没能躲过小舅舅,夏明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行吧,勉为其难捞他一下。
因为一时心软,于是就有了五分钟之后的场面。
夏明濯打包了自己的东西去苏棠房间里,看见苏棠正对着白天的卷子抓耳挠腮。
“哥哥!你也来做作业?”
夏明濯放下自己的东西:“我来盯着你写作业。”
作为铁打的年级第一,夏明濯早已得到了各科任课老师的作业豁免权,目的是为了给他更多时间空间去做拓展的提升题。
“太好了!”
夏明濯不知道苏棠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殊不知苏棠只要看见有人就兴奋,即便只是呆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
他拿出一本砖头厚的伤感风诗集合订本来看,随手一翻就是“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开始看书之前他和苏棠说:“自己先做,半小时后有不会的集中问我。”
学霸做任何事都是是非常注重效率的,针对这次“捞渣行动”,由易到难,集中解决难题,把题目和知识点板块串起来讲目前是最高效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每天固定用来看疼痛文学的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嗯!”夏明濯的支持给了苏棠强大的信心,他抓起卷子就是埋头苦干。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夏明濯随意瞥了一眼,发现题目还是半小时前那道熟悉的题,苏棠还是半小时前那个抓耳挠腮的苏棠。
绝了。
夏明濯把“月亮”丢到一边,一把扯过试卷,拿起笔,现在他就是这条街道里“最悲哀的人。
“一道一道讲,知识点和题都会讲一遍,认真听。”
苏棠刚刚被题目难住了,现在看他哥宛如看神仙,坐得端正笔直:“我超认真!”
苏棠态度还算积极,只是很快,夏明濯遇上了“捞渣行动”的第二道关卡——苏棠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对此,苏棠也很苦恼。
以前做汪时习惯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下真是糟了。从前的天赋现在成了累赘,毫无裨益,他总不能同时做六科的作业吧。
这时,苏棠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窗外似乎传来了很重的叹气声,那是中年男人的声音,一句叹息包含了两分惋惜三分无奈四分哀怨。
“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才刚讲到第二题的夏明濯:“……没有,没有任何声音。”
“我们下去看看吧?”说着,苏棠已经起身了。
“……”
夏明濯把笔扔桌上,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无论是教学还是育儿。
这位神童还是留给学校老师去伤脑筋吧,小舅舅伤心也没办法,带不动是真的带不动。
那声音比较陌生,但苏棠应该在哪里听到过,大概是幸福花园别墅小区里哪户邻居的声音。
狗狗的记忆说坏不坏,说好也不好,关于主人的一切他都记得非常清楚,可是和主人无关的事情就记不大清了。
夏明濯也觉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气,他跟着苏棠一起下楼,准备倒杯水喝,却发现苏棠的步伐硬生生停在了二楼的书房外。
房门没关紧,苏棠透过那道刚好能容纳两双眼睛的缝隙,看见苏云独自坐在书房里,表情惆怅,长吁短叹,手里拿着的已经起皱的纸条正是苏棠的成绩条。
苏棠的DNA动了。
主人现在不开心,似乎罪魁祸首是他的成绩条。
苏棠瞬间把屋外的动静抛之脑后,小声地试探问夏明濯:“哥哥,爸爸为什么这么难过,是我考得不好吗?”
少年的瞳孔十分清澈,当中的情绪一览无遗。
苏棠平时给夏明濯的映像总是谜之自信,张扬热烈的,夏明濯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眸光仿佛都黯淡了一些,突然唤起他了关于诗句的想象,那盏黄昏街道上悬着的灰暗月亮,原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失落的眼睛。
夏明濯沉默了一会儿:“……还好吧。”
百年难得一见,他一句难听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说真话。
苏棠仍垂着头,大约是这一句听上去甚是不走心的安慰力道不够。
久久没等到苏棠支棱,估计是真伤心了,夏明濯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总是大笑的人伤心最难挨。
良久,他蓦地突破底线,补充了一句:“下次会变好的。”
学霸的话很有分量,效果就和神仙说的差不多。
苏棠立时重燃希望,睁大的眼睛比之前更亮,更自信,宛如一百瓦的灯泡:“变得和你一样好吗?”
给自己挖了个坑的夏明濯:……
苏棠并不把对方的沉默当作一回事。
他们小狗就是,该自信时自信,该谦虚时谦虚,于是不耻下问:“怎么才能考得和你一样好呢?”
重新投胎。
夏明濯没说出口。
而是使用了画饼的手法,宛如教育机构宣讲人,他说:“努力学习,有一天你也能考满分。”
“那我们回房间学习吧!!”
苏棠眼里燃起了斗志的火焰,然后夏明濯没弄明白,为什么回房间学习是回到了他的房间??
他拎着苏棠的衣领,两人的身高差看上去提小鸡仔似的:“去你房间。”
苏棠拎着书包:“可是我房间的书桌没有哥哥的大,坐不下两个人。”
刚刚他就发现了,哥哥坐在他书桌前腿都伸不直,应该不舒服,怎么能继续委屈哥哥坐那儿呢。
夏明濯:……
现在换书桌还来得及吗?
理论上来说是来不及了,苏棠已经把卷子和文具摊出来摆在桌上了。
夏明濯做了不知今晚第几个深呼吸,重新坐在书桌跟前:“这道负数的概念题我再讲最后二十遍,认真听。”
苏棠严阵以待:“好的!这次我一定认真!”
决心有了,行动也要有,说会认真苏棠就一定要认真,他让夏明濯稍等,然后去外面扒拉了两个卫生纸卷筒和几根儿皮筋,自制了一个“目不斜视仪”,确保自己除了卷子哪儿都瞄不到。
然后又拿了一本书,卷成“空心传声筒”,同样用皮筋固定住,一端放在耳朵边上,另一端交给夏明濯,说:“哥,你朝这儿说!”
这样就能保证夏明濯讲题的声音排除一切干扰,万无一失地从耳朵进入,让知识直接进入他的大脑。
夏明濯:……
他默默拿开“传声筒”,取下苏棠头上的“目不斜视仪”,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且吸睛,他根本没法好好讲题。
夏明濯想了想,余光忽然瞟到苏棠书包里的小浣熊干脆面。
“刚刚那种方法太书面,我们换种讲法。”夏明濯说,“现在你有十包干脆面,假如借我吃了五包,就是减五,我明天还你两包,就是加二,后天还你三包,就是加三,到周末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有十包?”
苏棠:!!!
“完全明白了!”
苏棠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仿佛刚刚解出的不是普通初中数学题,而是哥德巴赫猜想。
夏明濯:……
行吧,能听懂就行。
“啊哈哈哈!”苏棠甚至叉腰大笑了几声,“我果然还是很厉害,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出来的难题,只是没有遇到适合我的题目!”
今夜积攒的消极情绪刹那间一扫而空,徒留夏明濯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好像明白苏棠一直那么快乐的秘诀了——
遇事多想想外部因素,永远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过哥哥。”苏棠忽然又说。
“?”
他拍拍胸脯:“我的干脆面你想吃就吃,不用你还。”
还挺大方。
大概是负数题讲太多遍,夏明濯脑子一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如果你只有五包呢?”
苏棠纠结了一下,很郑重很郑重地望着他说:“如哥哥很想吃,那就让给哥哥吃。”
夏明濯:“……”
不是,他干嘛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
几包干脆面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这样想着,夏明濯硬生生别过了头,用左手覆盖住温度异常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