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渡口被擒的那一幕,从阁老府里接她回家的身影,被灌红花汤后捧着肚子痛哭的样子,还有被绑在城楼,烈火焚身的时刻。
都是一样的状态。
疯癫,无助,绝望。
她离死,不远了。
而他,有的是办法治她。
温念垂下眼帘,语气柔得清风拂柳:“绾绾。”
苏绾颤了颤眼睫,口中毫无意义的梦呓。
“绾绾,”他重复着呼唤她,“我来看你了。”
苏绾似感受到某种力量,身子抖了抖。
萧染和春蝉高度紧张,生怕对方图谋不轨。
温念顿了顿,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她的脸。
“你敢碰她一下,我就剁了你。”萧染眼里藏着火。
温念笑了笑:“啧,小情人发脾气了。”
可他并没有就此罢手,当着萧染的面,伸出纤白手掌,轻轻抚摸苏绾额首,桃花泛水的眼眸里,闪着对乖巧宠物的赞许。
“绾绾,你对我很重要。”
惊雷霹雳,沿着冰凉指尖灌入苏绾头顶,仿佛开启了一扇地狱之门。
苏绾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像被一股无形的寒风卷入深海,前世今生的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里疯涌。
她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拖上城楼,烈火映红天际,救世的神温念站在高处,笑容邪恶;她看见自己在地牢里浑身血污,被灌下一碗红花汤,腹中胎儿死得悄无声息;她看见秦欢在平原上,眼睁睁被野兽啃噬殆尽;她看见无霜遭受凌辱,□□溃烂被丢进窑子里。
“你骗我。”她喃喃自语,“你说过会带我回家。”
“你说过,会护我一生一世。”
“可你烧了我,割了我,埋了我。”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厉又悲凉,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喉咙干哑发痛,眼里滚着火,淌着血。
“够了。”萧染一声怒喝,他一把推开温念,上前将苏绾抱在怀里。
“你再敢动她一下,我杀了你!”狼崽子咬牙怒吼。
“多谢李大人通情达理。”温念站稳了脚跟,转身淡淡一笑,他已达到震慑所有人的目的,这会子心情格外愉悦。
李鹤鸣冷眼睇着温念,心想这人果然雷霆手段,不过拂了两下头顶,竟让一个人彻底陷入癫狂。
他感到肚子里好像吞咽了一只苍蝇,令人作呕。不想再继续招惹温念这个恶魔,李鹤鸣冷声道:“温大人好手段,李某见识了。”
他笑容一挑,转身挥袖,“收队!”
刀鞘齐鸣,脚步如铁。
而温念站在原地,像是吞下一块生铁,他在思考下一步策略,就从几天后的婚礼开始吧。
三月二十三,良辰吉日。
拐过寝殿回廊,御道沉沉春色。
李鹤鸣负手而行,数名锦衣卫押后。萧染抱着早已昏厥的苏绾,一步一踉跄,拖步艰难前行。一旁的春蝉低头不语,她还有些担心无霜,不知会不会被丢弃到乱坟岗。
拐角处风稍大些,卷起廊下尘灰。萧染低着头,忽然止步,声音低哑:“多谢。”
李鹤鸣挑眉看他:“何出此言?”
萧染不答,沉默片刻,喉头蠕动:“我得去一趟翠微宫,她需要救治。”
李鹤鸣皱眉:“贵妃恐怕无暇分心救人,我去召太医院。”
“我不信任那些人。”萧染打断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只信秦欢。”
“不行。”李鹤鸣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你别以为我刚才驳了温念的面子,是因为你。凭你一个小喽啰,还不够这个资格。”
“贵妃与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跟我锦衣卫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想掺和这滩浑水。你让我把人送到翠微宫去,不是摆明了逼我站队?你以为我傻?”
他龇牙冷笑,眸子泛着一丝复杂情绪。
萧染眼神骤然冷了几分,忽地抽出锦衣卫的佩刀,架上自己的脖颈,寒光贴着皮肤泛起一层细密血痕。
“那我就死在你面前!”他声音发狠,“你大可将我的尸体扛回去交差,反正她救不活,我也不活了。”
李鹤鸣眨了下眼,脸上写着:“你他娘的来真的?”。他摆摆手,语气讥诮:“你在威胁我?”
萧染明知李鹤鸣不吃威胁那一套,但他此刻也无别的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耍狠,匕首更近了一寸,眼神倔得像头受伤的狼。
李鹤鸣无奈地两手一摊:“你想死我不拦你,只不过你死了,她也救不回来。秦欢看到她的时候,心里该有多恨你?”
萧染眼神一颤。
李鹤鸣忽地靠近几分,语气压得更低:“我不是个讲情面的人,但我不瞎。你这份心思,我也不是没看出来。”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不过你要是跑了,我也没辙。人多眼杂,我这一时没看住,你趁乱溜了。唉,我李鹤鸣,也不是神仙。”
萧染眸光一动。
李鹤鸣后退一步,转身对身后的锦衣卫吼道:“都给我盯紧点,别让他跑了。”
说罢大袖一挥,向前径直走去,姿态潇洒得近乎放肆。
萧染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动,再次低声道:“多谢。”
李鹤鸣头也不回:“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春蝉早已心领神会,趁着李鹤鸣转身那一刻,唰地跃入暗廊。萧染抱紧苏绾,一个闪身追上,二人一前一后,化作日光下疾驰的影子。
身后传来李鹤鸣夸张的怒吼:“你们是死人吗?!一个伤兵带两个女人都能跑?!饭桶!!”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没人胆敢质疑,镇抚使大人这腔“怒火”,是不是太顺理成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