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掺了晶莹剔透的荔枝蜜露,甜腻的果香掩盖了药味。
就像乐安公主说的:“最好的伪装,就是让它看起来像一味解暑的凉茶。”
乐安公主身边的一名南诏族侍女精通研制独方异术,都是南诏当地独有的药草配置的,林惜染从在房檐上喝下第一口荔枝酒就领略到威力了,温柔的口感里有着无穷的后劲儿,直接让人醉倒在梦里。
还有那日夜宴给蒙黑咖斟的三杯特酿,都是让蒙黑咖见到公主后一眼沦陷的导火索。
她望着铜镜中苍白的脸,她这个日日被夫君索求子嗣的妻子,暗地里却用南诏秘术对抗着穆家血脉的延续。
就像誉王用整饬军纪掩盖操练死士,太子借盐漕之名行走私军械之实,她这点欺瞒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想来,她心中对穆云安的那点愧疚被冲淡了很多。
借着出来透透气,林惜染还是经常“散步”在马厩周围。
“太太小心!”翠萍一下子拽住她的衣袖。
只见几个士兵抬着担架从她身边匆匆而过,担架上那人面色青白,卷起的裤腿露出小腿上溃烂的伤口。
林惜染回头对翠萍道:“你注意到没有,最近生病的士兵越来越多。”
为探究竟,她一路跟随至医所,听见老军医摇着头道,“又是地气病,地面潮气太重,不得病才怪。”
岭南的夏季潮湿闷热,毒虫叮咬,她不禁担心起干着脏活累活的爹娘和阿兄来。
回去途中,她故意绕道经过士兵营区,看见几个年轻士兵正费力地拧着被褥,竟拧出水来,还有的士兵拍打着铺盖,拍出来几只潮虫。
透过敞开的门,看到里面简陋的床板是直接架在地上的,不过三指厚的木板已被地面泛上来的湿气浸得长满霉斑。
林惜染想起在穆家村生活时,闵氏会在床榻上铺上干燥的稻草,上面再铺上一张草席子,躺在上面又松软又干燥还可以杜绝跳蚤等蚊虫。
岭南的雨季漫长而湿热,却利于草的生长,河滩上的茅草长得又长又密,战马的粮草从不用从外面运输过来补给,不用真是浪费。
她委托穆云安手下的一名侍卫运来一车晒干的长茅草和芦苇杆,堆放在院子里,她唤来两个小丫头还有郑嬷嬷,“我们一起研究如何编织一张草席。”
她在穆家村时见过村里的工匠们编织草席,当时她还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还有些印象画面。
两个小丫头可以打下手,郑嬷嬷也多少有些织布的经验。
林惜染皱眉回忆,“好像应该先固定经线,先排好一个基础框架。”
郑嬷嬷拍手:“想起来了,用粗麻绳拉直固定住,像织布一样。”
“现在可以编了。”林惜染拿起一把茅草,学着记忆中工匠的手法,将茅草从第一根麻绳下方穿过,再从第二根上方越过,如此交替进行。
浮春惊讶地看着:“原来是这样!像织布一样。”
但是,编织了一行后发现,茅草太松散了,编出来不平整不密实,林惜染看向郑嬷嬷,“问题出在哪儿了?”
郑嬷嬷想了想,“茅草是不是应该三根拧成一股增加强度和韧度?接头处要多重叠一些?”
“还有,编织方法也需要改进,我记得工匠们编出来的花纹是更紧密的,”林惜染随想着随在手下试着编织,“对了,用这种交叉编织的法子会编得更牢固。”
接下来,翠萍负责将三根茅草拧成一股,浮春手巧负责编织,郑嬷嬷在一旁指导细节,林惜染则统筹全局。
“这里要拉紧些。”老嬷嬷指点着翠萍,“对,就这样,用力均匀。”
随着时间推移,一块约三尺见方的草席渐渐成形,虽然它略微粗糙、不很平整,但确实是一张可以使用的草席。
林惜染用手按压各处测试强度,惊喜地发现它相当结实和密实。
打发侍卫把这张草席抬到了一名生病士兵的营房里,床榻上先铺上一层干燥茅草,然后上面铺上草席,舒适感和隔绝地面潮气的效果很明显。
那个士兵很是感激,逢人便夸赞穆太太的体恤,其他士兵也纷纷效仿起来,奈何手拙,不会编织草席,只能铺了些干草防潮,一时间,营中处处可见这般简陋的防潮之法。
此举辗转传到了誉王耳中,得到了誉王的称赞,穆云安自然也得知了,也觉得有用,私底下和誉王聊天时,还检讨是自己疏忽了,平日里只知道带兵打仗,竟没有考虑改善士兵的生活起居条件。
二人还商议,这个编织草席是个精细活计,军营中的士兵去打仗是可以,可是去编织席子怕是强人所难。
营中的女性下人不多,编织草席的人手不够,就算是日夜赶工也供不应求。
林惜染适时向穆云安提议,“何不挑选一些军营外劳役场的女囚来军营中编织席子。”
穆云安思虑片刻,“此事还需斟酌,女囚入营,须得严加管束。”
“可以选年老的女囚,在外面的服劳役本身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不如来军营中编织席子正合适,还能做饭,浆洗缝补衣裳,让士兵们更能安心打仗,又不会涣散军心。”林惜染不放弃推荐。
三日后,一队灰衣妇人垂首入营。
林惜染立于辕门一旁阴影处,目光死死锁住其中一个瘦削身影。
阿娘瘦得几乎脱相,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衫虽穿起来肥大但也洗得干净,虽满头银丝但仍挽成一个光洁的发髻,母女近在咫尺,却如隔着鸿沟。
林惜染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从此阿娘就在这营中,虽还不能相认,但总能寻机送件衣裳和膏药,看到阿娘安康,已满足,已是上苍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