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答案仿佛在他预料之内般，五条悟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故作神秘地低头压低嗓音，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然后他猛地抬手指向粉发少年。

“哼哼，很好的反驳论点，悠仁同学，但是——！”

“那家冰淇淋店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关门啦！所以，哔哔——！”他双臂交叉比出“No”的手势，“这个理由被驳回！”

“啊啊啊啊可恶！！”被叫作悠仁的少年苦恼地抱住了头，真情实感地对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观点被如此轻易驳回感到懊恼。

“真的假的……”伏黑惠再也忍不住，黑着脸在一旁小声吐槽，“这个对话能进行下去，说不清楚双方谁更癫……”

“哈？”

一旁漫不经心玩着手机的野蔷薇被迫听到了整段对话，不耐烦地抬起头，露出不解的表情看着眼前一个欢天喜地一个垂头丧气的笨蛋。

“那家冰淇淋店只是换了个位置而已啊。而且离它原本的地点也就走路几分钟而已，才没有关门呢。”

“诶？”

笨蛋二人组同时转头，诧异地盯着她。

野蔷薇用一种比他俩更甚的莫名其妙的看傻瓜的眼神斜睨他们。

“他们老早就在所有的社交平台上更新过了，为了新店面还花了不少功夫宣传呢。”

“说真的，这真的是21世纪的年轻人会出现的信息闭塞综合征吗？”

“五条老师这个老人就算了，虎杖你怎么也堕落成网络白痴？”

她嘴里含了一颗水果硬糖，让她说话有些含含混混叽里咕噜的，配上有些嘲弄和戏谑的笑意，抬手随意对着他俩指指点点了一番，像是一把箭头极粗的箭，无情戳进五条悟的心里。

“好过分哦野蔷薇，被心爱的学生说老！”

他心痛万分地捂住心口，语气带上了一听就假得要命的哭腔。

女孩子眉头皱更紧了，紧急后退一步，闪身就躲到了伏黑惠的背后去。

“老师确实可以下载一些社交软件加强和外界的联系。”

一直很沉默的伏黑君面无表情又冷静地说道，像是在读书本上的某句话，得出了一个更加委婉但本质没变的结论。

“啊啊啊啊啊小惠竟然也这样说——！”

嘈杂繁闹的城市无人在意一个破碎掉的成年人的哀嚎，回荡在满城春色里。

有些话说者不知有心无心，反正听者在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后瘫倒在床上想起来后还是在意得对着空气打出了一套组合拳，无能狂怒地四肢朝天扑腾了几下。

五条悟翻了个身，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软件们，发现的确除了日常需要和同事学生和辅助监管们联络的line之外，好像的确没有一个算得上分享生活和接轨外界的渠道和平台。

他瞟了一眼窗外，入夜之后的城市星星点点，灯光星光交织，捎上些许初春暖意的夜风通过稍微打开的窗户缝隙一阵阵地吹进房间，像轻柔的纱拂过面颊，吹起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有一些酥痒。

床单是今天刚换的，带上了些洗衣粉的味道，整个人就微陷在松软清香的床铺里，惬意无比。

这样一个没有任务的轻松夜晚，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拥有享受过了，既然这么难得地有这一晚上的时间，就好像冥冥之中在向他提供机会一般。

一不做二不休，他回想起几个之前偶然听野蔷薇和真希提到过的社交软件，下载然后注册了账号，还没来得及上传头像就被刷出来的第一篇帖子的草莓蛋糕吸引，一发不可收拾地然后开始津津有味地刷起了更多推荐的帖子分享。

虽然说也不至于倒和社会脱轨的地步，但是经过了一晚上的浏览，确实让他有一种接触到新事物和新天地的耳目一新的新鲜感。

不少好吃的甜品店啊冰淇淋店的推荐，他乐呵呵地收藏了一堆，list上的名单唰唰唰得长了好多。

偶尔一些“附近“帖子也会被推送到主页，一条询问帖引起了他的注意。

“求助！明天要去仙台买当地特产喜久福，请问哪个口味比较好吃！”

“那当然是毛豆泥鲜奶油味啦！”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蹦出来答案，打开这条帖子想要去留言。

打开帖子后，标题下的正文映入眼帘：

“在美国待了7年，终于回日本享口福了！明尼苏达这个美食荒漠我真是受够了！之前遇到一个去美国出差的日本男生大力推荐仙台的喜久福，可给我馋坏了！现在毕业回国啦，想要去一趟仙台试试喜久福。求推荐哪个味道好吃呢？”

瞬时，一段并未刻意忘记但确实因为时隔两年多而变得模糊浅淡的回忆倏然间就绕上了心头。

记忆中是一座大雪纷飞的城市，一个等不到公交车的站台，一节满载流浪汉的轻轨车厢，一间壁炉柴火噼啪作响的咖啡厅，一盘有着柠檬香气的还算合格的芝士蛋糕，一座暮色时分灯火初上的大桥，一句“请你一定要快乐”的嘱咐。

以及和这些所有相关的，那个黑发及腰，在冰天雪地里裹得像个粽子的有着微弱咒力的女孩。

那时他有意问过山间岚毕业之后的打算，对方看上去也是一副苦恼纠结，打不定主意的样子，给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他也就没再多问，并且也放弃了上层给的“带有咒力的人回来”的长期任务，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也许是山间岚看上去在这离日本遥远无比的国度看上去真的很自在，旋转着张开双臂调侃自己怨念重时，身旁其实干净无比，会为他稍微施展的一点点咒术而惊喜地瞪大眼睛，在厚厚的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的时候，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眉眼依旧是笑笑的。

甚至在分别的时刻也会情不自禁地叫住他，留下一句对于“最强“来说甚至有些不知好歹的叮嘱：请你一定要快乐。

虽然山间岚对于“最强“这个概念明显没有任何认知就是了。

反正就是，一切都是单纯又无忧无虑的，像是某个角落还没人踏足的雪地，洁白无暇，又远在天边，实在没有必要把她拉到这个万分残酷的世界中。

这篇询问贴的内容一眼就毋庸置疑地精准定位一切细节，可是五条悟还是打开了帖主的主页，浏览之前发布的一篇篇帖子。

或许是因为身在一个截然不同的国家和文化中，以及女孩的分享本身也很有趣，一些美景趣事，一些美食穿搭，人气还颇高，每条帖子点赞和评论都不少。

他慢悠悠地快速扫着那些帖子，女孩子会穿鲜艳的衣服，化不同风格的妆容，活泼又阳光地摆出各种各样夸张的姿势表情拍照，像是一株正汲取春雨咄咄逼人绽开的花。

和他遇见的，那个裹着一身厚重朴素的羽绒服，披散头发，素面朝天的山间岚有着一些差别。

他打开手机拨通了伊地知的电话。

就算已经临近半夜，那一边还是很快地接听了起来。

“五条先生？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伊地知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过床头柜的电话，看到是五条来电后心里就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啊？伊地知先生，这么晚打扰不好意思。”对方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明天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是市中心公园的咒灵一直往晚上路过的行人砸带有咒力且不可清除的臭鸡蛋和排泄物的事……虽然没有人员伤亡这种程度的严重性，可是咒灵本身很会隐藏咒力痕迹，无法追踪，且没完没了地帮助人们和公园清理这件事也造成了一些困扰，所以需要您的六眼协助明天的负责人员。”

“诶~听上去不是什么大事嘛？”

伊地知心头一紧。

“五条先生……您上次推辞这次任务的时候说的话，和您刚刚说的一模一样……”

“哎呀，既然被伊地知看穿了就随便找个借口帮我搪塞过去呗。让那群自认为高贵的烂橘子们去打扫臭烘烘的鸡蛋狗屎听起来甚至很棒不是吗！”

“什……？”

“啊对了，就说我吃坏肚子了怎么样？咦怎么回事，肚子好像真的痛起来了！哎哟喂哎哟哇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对面响起了夸张幼稚的嚎叫，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五条先生……！！”

无尽单调的忙音，从听筒里传出回荡在房间，伴随着一位头发稀疏，心力交瘁的打工人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