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打湿了。
“没良心的白眼狼。”
“死东西,怎么没让你被剑扎死!”
“你真是个累赘,入了宫也不安生。”
她又挨了好几拳,她竟觉得有些疼。
明月皎张了张嘴,沙哑道:“我错了。”
她低头对上赵清浔猩红的眼。
也看见她眼底的自己。
她竟然在笑。
定睛一看,赵清浔的鬓间不知何时竟生出几缕白发。
她面色憔悴,可双眼却又亮晶晶的。
明月皎看不懂。
“女师。”
赵清浔这才匆忙将面上的泪水擦去,她为明月皎披上外衣,口中喃喃:“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一会儿陛下会来看你,想来你早有准备,”她满目担忧的望向她,“记住,活着最重要。”
“我知道了。”
明月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
她压低了声音:“陛下可知……”她的手抚上了自己被勒紧的胸膛。
赵清浔微微摇了摇头。
“都处理好了。”
明月皎这才放宽了心,非常缓慢的点了下头。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召见她,而是亲自来了。
尽管事先有所准备,可是看见明月皎的那一瞬间,皇帝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君心莫测,亦难辨真假。
他阻止了明月皎下跪的动作,颇有些感慨:“你既救了朕的命,便可不用这般拘谨。”
可明月皎还是跪了下去。
“奴才有罪。”
皇帝忙将她扶了起来:“爱卿何罪之有啊?”
明月皎眸中含泪:“想来陛下已经知晓奴才正是叛贼谢钰的孩子,只是陛下仁厚,奴才却不敢再有所隐瞒。”
“爱卿言重了,”皇帝眸光深沉,“往日之事朕不欲追究,你虽是谢钰的孩子,但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知晓你同你父亲不一样,朕不怪你。”
“陛下……奴才惶恐,本想一死了之,奈何……”她欲语还休,似哭似泣。
她到底太过年轻,让皇帝布满虚伪的内心竟生出几分真正的怜惜来。
“莫要再说那些诨话了,朕以后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待你,你也莫要再想着什么死啊活啊的。”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
倒不是这帝王真的因着明月皎的舍身救己之事多为动容,只是帝王最重祥瑞与声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这人就算是谢钰之子,如今成了宦官,对自己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威胁。
真真假假,天不知,地不知。
“听说那郭总管曾想借职务之便轻薄于你,朕于是决定让你来行刑。”皇帝将早已写好的旨意交给明月皎,见明月皎又要下跪,他故作嗔怪状:“莫不是故意要同朕生疏。”
“奴才不敢。”
皇帝摆了摆手,他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明月皎好好养伤后便离开了。
明月皎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的陛下,果真吝啬算计。
行刑那天是久违的艳阳天,她微微抬头,看着明媚天色。
真好。
这样的天气让她有些恍惚。
好似时光不曾流逝,又或水流逆转,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那时她还稚嫩懵懂,也曾阳光灿烂。
郭润霖被绳索紧紧捆绑于空旷刑场中央的木桩之上,他的身上早已被拷打的不剩一块好肉,原本臃肿的身躯此刻也显得形销骨立,他双眼圆睁,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自然有着千言万语要说。
旁边侍者怕场面太过血腥,想要引着她到高台上去,明月皎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郭润霖浑浊的目光对上明月皎,他剧烈挣扎,似乎有话想说。
明月皎自然满足了他。
她一把扯下他口中腥臭的布,郭润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大抵也知道一切的一切都跟眼前这雌雄莫辨的美少年脱不了干系。
明月皎很是怜悯。
他实在太过愚蠢了。
于是她附到他耳边,用只能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将自己的“阴谋诡计”事无巨细的全部都告诉了他。
她说:“如今你便要同那些被你残害的少男少女于地下团聚,不知总管高兴否。”
郭润霖先是苦苦求饶,然后大声叫骂,他没有多少力气,自然用不了多久便筋疲力尽。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烈日灼灼,每分每秒都在煎焯他的心。
烈日炎炎,必然将黑暗驱散,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无处可逃。
无可循迹。
他说他还有话想要告诉明月皎。
她没有拒绝。
她走上前去,他亦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狠狠咬住明月皎的耳朵。
而她早有准备。
她手起刀落,割掉了他腥臭的舌头。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样便是到了阎罗殿上,他再巧舌如簧,也不能颠倒黑白。
明月皎后退一步,此刻太阳已升至最高,她示意行刑。
行刑者驱使着五匹高头大马,分别系于受刑者的四肢与头颅。
随着明月皎的一声令下,侍者猛抽马臀,马匹扬蹄嘶鸣,奋力向外拉扯。郭润霖的身体瞬间被巨大的力量绷紧,肌肉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关节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响。
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鲜血如泉涌般从撕裂的部位喷射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郭润霖的惨叫响彻云霄,那声音中饱含着难以言喻的剧痛和最后一分对生的极致渴望,身体的残肢在马匹的持续拉扯下逐渐被分离,场面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明月皎跪在原地。
也不知跪了多久,大太监步履匆匆的找到了她,他的手上捧着圣旨。
“明月皎接旨——”
她知道。
她知道,她所期盼的,终于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