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他笑眯眯地一点头,收了一身匪气,文质彬彬地一点头:“还请阁主带路。”
两拨人头一回没有针锋相对,竟是和和气气地走进了屋。兰烟渚命人将门看好,这边一拂袖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您为何而来。”
“哦?”陈松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兰阁主还真是懂我。”
“今天,我收到了母亲的飞鸽传书。”兰烟渚忽然扯了一句题外话,狭长如狐狸的眼睛盯着陈松睿,说着只有两个人听得懂的事情:“她告诉了我一些过去的事情。”
陈松睿笑容不变,放在太师椅上的手却猛然攥紧。
“我并非想要威胁您。”兰烟渚不紧不慢地说道:“直说吧,最开始,我手里握着素潭这张牌,是想过要用她手里的东西来换覃詹女儿的命的。”
“但是今天,我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她讲方满穗告诉她的事情和盘托出,看着对面的人渐渐落下来笑容:“她以为素潭是你们带走的,你们以为素潭在我们手上。这件事关乎我尘外友的生死存亡,我不会撒谎。”
她顿了顿,微微前倾身体:“所以现在,陈指挥使。你是继续和尘外友硬碰硬,还是我们携手先把这‘插手的人’解决掉?”
陈松睿嘴角抽搐几下,满脸的阴鸷便失控般地浸满俊美的脸。他嗤笑一声,却没有立刻说话,快把太师椅扶手攥碎的手神经质地抻了一下,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地点了点裂了细缝的木头。
他眼神在兰烟渚的脸上游荡,似乎在确认这人是否骗了自己。兰烟渚倒是眼神坦荡,任由人鹰隼似的眼神戳在脸上。
“她的神情没有骗人,她手里确实攥着贪墨案的线索。”他心里沸腾着一锅烈油,氤氲的热气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断。
他们都是骗子,骗子!相信他们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父亲和哥哥不就是付出了代价吗?
他心里,那些蕴含/着绝望和悲愤的怒吼在心口里抓出无数裂痕,像是一只浑身伤痕、关不住的野兽,疯狂毁灭着周围一切能伤害的存在——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都是骗子,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
“好。”陈松睿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没什么感情地挑起,像是一只被扯了线的木偶。他猛地一锤桌子,疯子似的呵呵笑起来,一面撑起身子站起来:“好!我信你一次。”
“这次若是真能抓住那些老鼠,我就放过那个覃詹的女儿。”陈松睿说着,转身往回走着,昏暗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出一个长长的尖角,直直戳到门口的月光里。
“抓不到,就去通知兰淮芳,”他一脚踩在门槛上,又冷笑一声,微微侧过头,被阴影浸/透面容之上,眼睛如狼眼般摄人:“让她来领你们所有人的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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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满穗和兰霜毫还有个关系不错的暗卫,三个人吃光了一/大盆冰糖肘子和一大盆辣炒青菜,撑得全都摊在院儿里看月亮。
那暗卫吃饱就安安静静撤回了阴影里,方满穗坐在花坛上,双手向后撑着。大概是月亮总是容易引起愁死,或者是那月光和曾经岁月里某一天晚上长的太像了,本该享受吃饱喝足的时光却让方满穗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爹爹。
那烧肘子的手法还是爹爹教给她的,每次他都会给自己做好吃的夜宵,以防自己大半夜不睡看话本饿着……
他现在又在哪里,嘴上说着要看自己成亲呢,结果什么话都没留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撑着的感觉本该是满足,方满穗却觉得这股感觉让她抓心挠肺,装满食物的肠胃也开始有些嗳气。她徒然升起一股烦躁,像是梦到一脚踏空后醒来的郁闷,就这么站起身抱着双臂,在院子里把自己转成一个陀螺。
兰霜毫正揉着肚子,不小心碰到伤口,“嘶”一声抽了一下,揉着胸口奇怪地看着方满穗:“你转悠什么呢?消食儿?你再转都能转出一个漩涡了。”
方满穗投过去不耐烦的白眼,好似给自己找借口,探头往门口看去:“这都多久了,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兰霜毫“切”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我姐能出什么事儿?她把锦衣卫老窝端了?”
有个优秀又强势的长姐,幼年时学什么都快,年长些便能为弟弟妹妹撑起些风雨,这就让弟弟总是对她有着超出寻常的信任,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姐姐搞不定的。
“我说正经的呢!”方满穗“啧”了一声,那种烦躁的神情和兰烟渚简直如出一辙:“陈松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不会捞不着好儿吧?”
直到现在,她才总算意识到自己给兰烟渚惹上了多大的麻烦——锦衣卫,一个在现代知名度赛过粘杆处、不良人等等特务机构,与西厂东厂共同占据“老谋深算”阵营多年,能当上头头哪个不是被风雨冲刷一层皮、精明冷漠的老怪物!
一股凉气从脚底冲进心口,直叫那本就慌乱的心跳更加慌乱起来,方满穗肚子一阵咕噜噜,刚吃饱的肠胃竟是因为这份慌乱闹起肚子来!
她却无暇想那些,惶然地扣着手,站在原地,独自扛着落在肩上冰冷的恐惧:我害了姐姐吗,如果姐姐真的因为这件事被锦衣卫记恨上,我岂不是就是大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