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隔两个时辰为她把脉,然后探她微弱的呼吸。
高大尊贵的太子,苦苦守在床边不敢分神,整个人紧绷着。
*
沈清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亦或者她已经死了。
梦里天光乌蒙蒙一片——
熟悉的街景空荡荡,她从乌巷一路走到了桥头。
周遭景物变的熟悉又陌生,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自己好像走了很久。
好像有什么指引着她往前走,勾着她。
突然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促然转身看到站在桥下白衣翩跹的男人,他对她说:“清然你要去哪里,过来~”
她站在桥上笑而不语,回身后继续往前走,不做理会。
纪衍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口中还念着她的名字,守在床边的人喜极而泣。
然后急匆匆的出去喊人:“世子醒了、世子醒了。”
一众人涌进来关心他,围在床前,纪衍开口第一句就是:“清然怎样了?”
纪愽道,“太子待她很好,你不必担心。”
府医连忙为他把脉,须臾后大喜而望交代纪衍的身体状况,只要他醒了接下来好好疗养便无大碍。
纪衍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对于家人的关心他置若罔顾,只是求纪风去探一探此刻东宫的消息。
纪风得到父亲的允许后连忙去了。
半个时辰后对着纪愽一阵耳语,对方脸色大变,他们隐瞒下来告诉纪衍一切安好。
纪衍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下午侯夫人喂他吃药时,他握住母亲的手。
“衍儿,是哪里不舒服吗?”
“母亲,清然真的安然无恙吗?”
侯夫人脸色一变,强装平静挤唇笑笑:“自然,太子将她捧在心上,能有什么事。”
纪衍看出母亲的异常。
“母子连心,您从来就不会撒谎骗不过我。”纪衍说,“儿子不会再做傻事,这副模样早已无力,我只想知道她的消息,求您告知。”
纪衍掀开被下地,侯夫人眼疾手快摁住他。
“母亲——”
纪衍唤她。
侯夫人深深看了他片刻,内心苦痛挣扎一番才将东宫的消息告诉他。
她也很难受。
纪衍听完没有作为,只是重新躺了回去,说躺更像是跌了回去,仰头看着帐顶一言不发。
许久过后,侯夫人听到他沙哑声音:“母亲,儿子好难受。”
侯夫人心疼他,几乎感同身受,抬手抹泪哽咽:“衍儿我知道,你与沈丫头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可事到如今早已没有挽回的地步,你不是没有努力过,放弃吧!”
纪衍沉吟不语,牵动苦涩唇角。
........
早前裴颂便向裴曜问询过邬宫宫主之事,不是裴曜不想说,是沈清然特意交代。
因着酋琊先生的卦象,加上后来之事她一直有种感觉,进皇宫前她便猜到裴颂会找宫主,无论是纪衍还是谁都要隐瞒下来宫主之事。
三天前,邬宫宫主自缢裴曜暗卫刀下。
当今日裴颂找来,乔姒与裴曜一起去东宫见太子。
裴颂将沈清然的情况告诉两人,乔姒无奈之下将事情和盘托出,邬宫宫主平日的噬血狠辣,是怎么十年如一日的训练沈清然,那□□迫她吃下碧落之毒。
太子满目疲倦之态,试探性问询:“他知不知道她中毒之事?”
“不曾知晓。”
裴曜缓缓道:“碧落是邬宫的禁药,他一直用此药处理门下不听话之人,发作时极其痛苦,是没有解药的。”
在裴颂投注过来的目光,乔姒悲恸摇了摇头,“的确没有解药。”
裴颂将头伏了下去,背脊佝偻,此刻情绪低沉到了极点,还能听到他低喘出来的不平呼吸。
“二哥~~”
裴曜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得上前几步:“二哥,赵氏有一至宝金丹,据说有奇效,可以续命,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闻言裴颂抬起了头。
“雪颜丹,是赵氏一族的宝贝,应是在祖母手里头。”
他话落一瞬间外头慌慌张张的宫婢跑进来,跪在地上很是激动:“太子殿下,沈姑娘醒了。”
“呲啦——”椅子在地面上拖拉发出刺耳的声音。
裴颂一个箭步般冲了出去狂奔到寝殿。
他看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女子,单膝跪在床前,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感受着裴颂的情绪,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她艰难的吞咽,身上每一处都很难受,沈清然眨了眨眼,“渴~”
有手脚麻利的宫婢去倒水,裴颂伸手接了过来托着她的脑袋喂她水:“还要吗?”
“不要了。”
裴颂托着她的脑袋重新放在枕上,然后坐守在床边,定定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
“我没想到自己还活着,还能见到你。”沈清然抬手,裴颂顺势握住。她笑得坦然,“我没几日好活了,很快就可以下去见我父亲了,我若是死了你便将我骨灰扬了吧。”
“我不喜欢这座恢宏庄严的东宫。”
裴颂声音颤抖,极力克制:“我会救你,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
沈清然抽出自己的手指尖触碰男人的俊美面容,没心没肺的笑着,眼底温柔:“我喜欢看你笑。”
殿内的宫婢均看向床前情绪低沉的太子。他此刻只有满满的担心与忧愁,他如何笑得出来。
观向女子破败的神色,眼中没有丝毫对他的的动容,即使太子待她至此,心冷坚硬如磐石。
一时之间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探究的,有羡慕的,有不解的。
有阳光从槛窗透进,光影落在青石地板,宫殿布置从大到小处处透着奢华。殿宇安静、空荡........
十来名宫婢依次排开在两侧。
“你为何不笑,你笑一个看看。”
沈清然盯着他。
裴颂握紧了她的手,低头。
男人盯着她,忽地轻轻扯动一个笑容来,露出一个略牵强的笑意来给她看。
“殿下,药来了。”
裴颂将她扶起来揽抱在怀,然后接过来黑乎乎的一碗药,见状女子拧起了黛眉,红唇微嘟,“我自己身体了解,我好活不了,我不喜欢喝药,为何你要逼我喝药?”
她眼神幽怨,轻松话语牵起他的疼痛,让他几乎不能自已。
“你乖一点,我一定会治好你让你好好活着。”裴颂端着药碗的手微颤,声线也薄弱可击,“你要相信我。”
“乖乖喝药,来!”
裴颂一点一点将药抵在她唇边,她张嘴喝药。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只是须臾间她推开他,弯腰将药连同血都呕了出来,然后身子瘫软虚弱的靠着男人。
“好苦,我不喜欢吃药。”
裴颂抚摸着她面颊,蹭掉她白皙小脸的褐红色药渍:“好,我们不吃了,不吃了。”
寝殿内的太医连忙为她上来把脉,神色凝重,看向裴颂时的眼神交替,让他心凉了半截。
他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托着重新放卧在床榻上,为她盖上被衾,“乖,你睡吧!”
“你没有话同我说吗?”裴颂满是不解却听她突然掷出一颗闷雷,“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高兴着与他轻松闲谈,好像在同他谈论今天的饭好不好吃。
裴颂不做理会:“睡吧!”
沈清然疲累的闭上了双目。
“照顾好她,孤去皇宫一趟,很快回来......”裴颂缓缓起身侧身而立,对着宫婢吩咐。
“是。”
裴颂交代好一切跨步转身离开,直接去了皇宫,步履匆匆。
沈清然这一觉很长,睡到了日落西斜。
睁眼是一片漆黑,她支着手臂想要坐起来,立马有宫婢上前来扶她。沈清然眨了眨双目,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头问宫婢:
“几时了?.......好黑,为何不掌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