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白眠想到与那朝生的仇事,心中恨火犹炙,便假意与卢绾问:“你说要擒杀那妖道,但遍地寻他不着,又怎么杀得?”
卢绾反问:“怎么寻不着?”
白眠说:“那妖道阴身藏在灵修山,可灵修山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山城洞窟,云岭静林,这么多处,万一它阴身是埋在六尺地里,不说要掀了那仙山地表,就是几百里坟茔,我也翻不过来。”
卢绾嗤笑道:“你找不到,未必我就找不到。”白眠奇道:“那你有甚么法子?”卢绾道:“别话不说,你想取那朝生性命,且跟来就是。”便带着白眠和伏廷一路往灵修山去了。
这灵修山在淮水以东,乃是都江的源起之处,其余脉绵延,西至出云,东达承天。玉宇天君的洞府便设在其中,唤做灵毓宫。
卢绾刚带着两人到山门,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白衣仙童打山上下来,将三人迎住,说:“玉宇天君知道三位要来,已命我久候多时了。三位请跟我来。”
卢绾早知找那朝生阴身一事,甚难瞒过玉宇天君,见他先来请见,只好就去。
那童子便将三人引到聚云台。这云台建在崖山之上,三四丈宽,四周围锁着白银铁索,脚下地台是青石所造,石面上玉石棋布。
朝南处有一座玉桥,桥头有两座石墩,其中一座上巍然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桥的另一头则直入云海。
那仙童走到桥侧说:“过了这桥便是摘星门,摘星门再往上,就是灵毓宫偏殿。天君已在殿中等着,三位请罢。”
卢绾等人谢过,便上桥去。伏廷于桥上走着,细想到云台布置,觉得不妥,回身望了一眼,见那两侧桥头座石上各立着一只白鹤,那童子已然不见,不禁心中微异,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摘星门,就见一琉璃瓦顶的殿宇,远远看着似水玉琢成。四周琼花抱绕,香烟缭绕。入至殿中,见一仙人束紫金玉冠,衣锦服,执袖立于墀下,其容貌焜煌而不耀,犹如澄空朗月。
他望三人进门,只点头一笑。
卢绾忙过去见礼道:“见过天君。”白眠和伏廷也跟着过去,敛袖长揖。
玉宇天君在三人间巡了一眼,忽定定瞧着白眠,问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白眠对天君一向心怀敬重,见问忙跪倒在地,恭谨回道:“尚算安闲,多谢天君挂心了。”
玉宇天君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看着卢绾,正色问:“本座让你去借玄水珠救人,你可将宝物取借来了?”
闻得此言,卢绾心中愧不可当,忙顿首回道:“卢某无能,承君令下山借珠,尚未借得。”玉宇天君冷冷道:“借玄水珠这事,非同小可,本座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
卢绾道:“天君当时告知我,二月二时,韶海金龙多在都江上下游活动,让我找去。无论如何,都得将玄水珠借来,否则白晓性命堪忧。”
玉宇天君冷哼一声,忽振声喝道:“你既知此事要紧的,下山后就该向着玄水珠去!做甚么要纠缠那朝生,还生出诸多事来?”
一声喝问,声震殿宇。卢绾乃白虎罡正之身,被其声气一震,也不禁微微慑惮。加之卢绾知自己办事不成,于心有愧,只忙稽首告罪,又道:“卢某路上曾遇到东海七太子,求问借珠遭拒,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只想着先从朝生手上夺来四渎梭,借此依仗,以物易物,好跟韶海太子换来玄水珠。”
玉宇天君皱眉一叹,戟指他道:“我早知你性子如此,不该让你为此事下灵修山的!”顿了一顿,又问:“你们此行可把四渎梭带来了么?”
卢绾道:“灵修山到底是镇着司水神器的重地,我等怕四渎梭冲撞了地界,所以暂且放在别处了。天君大可放心。”
玉宇天君默然半晌,略略点头,说道:“很好,如此说来,大错尚未铸成。你们速去将四渎梭取来,待我上报九天,再将此镇海神器归还韶海罢。”
旁边白眠闻言,大吃一惊,忙插口道:“不可!天君向来不掺凡世杂事,肯借‘双魄琉璃’来救白晓,已属破例。白晓跟那朝生合谋窃梭,若我们还将四渎梭带来灵毓宫,韶海一旦清查窃梭这事,只怕……只怕会牵连上天君了。”
这白眠性子虽恶,但向来度事恩怨分明,祸事更不愿随便牵涉他人。
玉宇天君听他此话心端意正,不由微微一笑,说道:“四渎梭有甚差池,你们一个都逃不了干系。我既留过你们在灵修山,我也不怕受这牵连了,去取来罢。”
卢绾一来不愿牵连天君,二来更顾虑白晓生死。
四渎梭若让玉宇天君取去归还韶海,那借玄水珠一事,就更是难上加难。白晓如今命悬一线,卢绾哪里还顾得那么多?忙向一头点地,苦苦请求道:“天君,四渎梭断不能还;否则,玄水珠实在难借。”
玉宇天君冷冷看他一眼,摇手道:“玄水珠你不必再去借了。白晓的事我会另寻它法救住,你好自待在灵修山罢。”
卢绾猛地一惊,急抬起头道:“当初若有别的方法,天君又何须使我下山借玄水珠?”
玉宇天君沉吟不语。
见他如此神态,卢绾心已明白:“这断无它法可寻了。”忙又磕头求道:“天君,若要救白晓,四渎梭是断不能还的。我心中已有计量,过些时日,待我将玄水珠借来,必亲自将四渎梭归海。求天君成全了!”
玉宇天君看着卢绾半晌,也不应个肯否。
他心想:“最悔不过借白晓一事,使他下山。平添了波折不说,事到如今,也再难劝他袖手不管。”他深知卢绾这人,一向办事谨慎妥帖,只是情义轻重甚是分明:不上他心的人事,劳动不了他;若是上了他心,便是不择手段,豁命也要做成为止。
玉宇天君寻想半晌,不得先将卢绾稳住,便道:“四渎梭暂且不还,倒也无妨。只是这等宝器流落在外,恐有甚差池,也不好与东海交代。你们须得将它带来灵修山,由我放灵毓宫中护着。如此这般,你可愿意?”
卢绾只要留着此器物,好作为日后与李镜借珠的筹马,放于灵毓宫亦无不可,他便忙地答应道:“愿意,就依天君说的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