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心中一凛,顿时胡思乱想个不住,低声道:“不知东唐将此宝器赠我,是个什么缘由?”卢绾心觉能说动他,又说:“七太子背着杀子夺梭、火烧西海这些祸事归海,于你和韶海而言都是万难之源。东唐君既赠你拂玉玲珑,想必他待你有些情分,不敢说深,但至少不浅。他栽下这祸事给你,却又留你,必然是有法子护你……七太子大可仰仗东唐君的情分,先求个自保罢。”说着牵过李镜手来,将那辟水令按在他掌中:“再说,留在这里,也未必不能助韶海的事。”
李镜默然不语,只把五指一收,将辟水令攥在手中。他听得卢绾说拂玉玲珑的事,说东唐君待自己有情,心中已思潮起伏,再加上这样一劝,意下已然从了。
卢绾看着他侧脸,见李镜眸中星火微明,似覆着一层迷离异彩,叫人看不真切,不知在掂量什么,便道:“七太子好自斟酌罢。”
李镜静了半晌,忽然问:“你这趟去韶海,要怎么回我大哥的话?”
卢绾反问:“七太子想要我怎么回这话?”李镜道:“既是要我顺了东唐君意思,自然说杀子夺梭、火烧西海那等祸事,确实就是我做下的。”卢绾心领意会,忙说:“那我便照这话回了大太子罢。你父兄要如何处之,就委屈七太子担着了。”
李镜苦声一笑,说:“大哥脾性向来不徇私情,还能如何处之?我本就想以死担过这罪,如今不死,也不过担着罢了。”卢绾叹了一声,还道:“我还有些话要跟七太子说。”李镜道:“你尽管说,这境况我还有甚么话听不得?”
卢绾略一思量,说道:“东唐君太擅缱绻款深,往后七太子留在这里,温言好话、软语柔情必然少不了。我知道七太子待那东唐君有些情意,总之万事思量好了,勿要心随意动,为他所陷……七太子明白我这话么?”
李镜道:“我晓得。”卢绾苦苦顿首,再不多说,抬头往外一望,隔着一池碧水直眺向游廊那端。他朝李镜扬了扬眉,说:“七太子认得那银锦么?”
李镜不解其意,循他着目光看去。卢绾忽靠上来,抵在李镜耳边,细声说:“他是东唐君的人,七太子得好好认得他。”说罢又站开两步,将手一执,与李镜道:“当日辞城借珠,曾许话要护七太子归海,如今力有不逮,委屈七太子再等些须时日罢,卢绾必践此诺。”
李镜心知他此番言语只是慰藉,根本无可寄望,但此时无地可逃,又身无凭依,蓦然得此一诺,李镜也心安不少,便深深顿首道:“好,你这话我领了。去罢。”
卢绾这才取了辟水令,一路走出来。走到畔水游廊,见银锦仍立在旧处,半步都不曾挪前,便走上前去,笑道:“你不是什么君子,我又不防你听,你站好远避嫌做什么?”银锦冷笑道:“我站得远,未必就不知你说的什么话。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巧舌如簧,一嘴假话说得情动三分,倒真似为七太子着想似的。”
卢绾但笑不语,绕开人走过去。银锦见他不睬,略显不快,跟上去问:“你叫七太子认得我是什么意思?”
卢绾睨他一眼,说:“怎么?你化他模样做下火烧西海这事,难道他不该认得你?”说罢上下端量着银锦,笑道:“你是怕那七太子拿你怎样,才留在门外不敢跟我进去么?”
银锦似听了天大的笑话,哂笑道:“我不进去,不是怕七太子拿我怎么样,是这东轩里设了囚笼阵,只认七太子的气息,我与他气息俱同,只要一入这阵,就得囚在里头了。”
卢绾猛然一怔,回头望向银锦。他早在西海时分辨不出那假李镜的气息,就觉这事有些端倪了,竟然是这个道理。卢绾忙问:“你本是文庭湖的银鳞修化成龙,怎么会身携金龙之息,还与那韶海七太子俱同?”
银锦道:“湖君不曾告诉你玄水珠的事?”卢绾听提到玄水珠,更觉此事离奇,反问他:“与玄水珠何干?”银锦道:“玄水珠是金龙正血精魂,最好助我等修为,当初东唐君得我时,就有心要将我饲化成龙,因此曾取过玄水珠来将我喂饲。”卢绾瞠目看着他,难以置信:“喂饲你的玄水珠……是七太子的?怎么取得来?”
银锦说:“用什么法子取来我不知道。湖君只字未提过,我也不能过问。”卢绾心胸中潮绪涌动,还待再问,银锦却已走去前面好远,回身来催他,说:“人你也见了,速速到东海打发一趟罢,我先去灵修山等你!”
卢绾念着玄水珠的事,竟有些平复不能。暗暗想道:“东唐君养千池锦鲤去支一个‘千方埋骨阵’的事都做得,损人精魄养这银鳞,又为什么不做得?我不知道那东唐君对七太子有几分情分,却让李镜仰仗他的情分求全……这情分够仰仗么?”卢绾越想,心越沉得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