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我能左右的。”庆轲神情无奈,“太子虽对我恩遇有加,但毕竟我们相识日短,太子尚且还不能完全托付信任与我。即便我拒绝了秦舞阳,也还会有其他人。”
这个道理高渐离心里明白,可明白归明白,要他真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是不能够。
他实在太忧心庆轲这个朋友了,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忧心而已。毕竟,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乐师,又能做些什么呢?最多也只能前往神祠,为庆轲默默祈福罢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受,高渐离不愿再说话了。他想走,可庆轲却扯着他不放,对他念叨了很多。
“等我死后,若是事成,想必太子会好好安置你。可若是败了,你得机灵些,听到消息后就赶快离开燕国。从此隐姓埋名,把过去的那些事情永远藏在心里,别再提了。”
庆轲轲不紧不慢地交代着未来的事,高渐离认真倾听,眼眶微微泛红,抱着一丝希冀地问:“一定会死吗?”
庆轲笑了,“会的,一定会的。你还在心存侥幸什么呢?”
“我……”
高渐离难过道:“我是不忍心。”
庆轲默然,良久,他伸出手,拍了拍高渐离的肩膀,温声道:“但这是我所期望的,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高渐离情绪消沉,低低地“嗯”了一声,依然没说什么。
庆轲也不强求,自说自话道:“等我走的那天,希望你可以击筑送我,这样我的心里会安稳一些。”
“安稳?”高渐离不应,“慷慨悲凉之声,不吉利。”
庆轲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你的乐曲总是好的,我喜欢。乐也好,悲也罢,都当是你提前吊唁我了。”
“闭嘴吧!”渐离突然怒了。
从庆轲那些看似洒脱的话语中,高渐离丝毫感受不到庆轲对自己性命的顾惜。这让他怒火中烧,因为对方所轻视的,恰恰是他最为在乎的东西。
他极少有这样的气愤的时刻,甚至惊呆了庆轲。
二人久久无言,庆轲惭愧地低下头,不再正视高渐离的双眸,语气平缓地倾述道:“其实我也想再晚几天动身,还记得我刚才收到行囊里的匕首吗?”
“记得。”
庆轲扯了下嘴角,接着沉声道:“因为好奇,我这几日时常拿着它把玩,却发现这匕首的锻造和花纹,像是秦人钟爱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渐离心中一紧。
“别担心,不用怕。”庆轲语气平淡,继续说道:“这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于大局无碍。我借口要等同伴,本想在查明真相后再动身前往秦国,只是太子已经等不及了,燕国同样等不起了。”
说完,庆轲缓缓抬起头,目光定在一旁正在燃烧的蜡烛上,微微出神。橙黄色的烛火在庆轲的眼中摇曳着,亮比星子。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庆轲向高渐离说明了他内心的想法,“当我应下刺秦任务的那一刻起,我的未来就已经注定。无论你如何不舍,我如何拖延,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果。”
“不过,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我……如果我能的话。”此刻,高渐离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在席上,不言不语。
他的心变得很乱,一时想哭,一时想笑。就这样挣扎了许久,终是泪先流了下来。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桌案上,它穿过华丽的别馆、穿过燕国的土地,直直地汇入到了那条守护着燕国的河水之中。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入虎穴兮探蛟宫,仰天呼兮成白虹!
易水河已存在于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年,但却只真正流动过这么一回。经久不变的,是它彻骨的寒凉。
庆轲去后第二日,节侠田光为全忠主之心和兄弟之义,于家中引剑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