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答做官。
有人求财富。
有人想光耀门楣,受众人艳羡。
沐染想了很久,自己想干什么。
她想为东家做点什么。
楚辞漫不尽心的掏掏耳朵,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钱多的也花不完,我要发善心,每个月去善堂捐粮送药也差不多了,别想这么有的没的,干自己的去吧。”
沐染又开始想这个问题。
江州是个和滁州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那么繁华,那么美。
后来她又见到了白鹿书院的学生,见到了形形色色来自各州各城的人。
书典上说,世界容大,气象万千。
沐染不知道她未来想做什么,但此刻,她想去看看山川河流,桑田湖海。
不同的人。
不同的国。
不同的海域。
千万种风情,她都想看看。
所以在确认东家安全返回大魏后,她没有回来,沿着外域一直走,一直走。
翻过崇山。
穿过沙漠。
越过茫海。
经历过生死一线。
感受过权势的滔天之力和一无所获的窘迫。
也见识过利益财帛下的人心冷暖。
然后,回家了。
陆长赢冷冷问:“抱够了吗?”
楚辞忙不迭点头,从小染的怀里脱身:“够了够了。”
她对沐染道:“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找个时间跟我好好说说!”
意思就是现在不便说了,她和陆长赢还有话要谈。
沐染冷着眼打量他们二人的相处情状,这两人也算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毕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默了默,拿起床边的长剑,退了出去。
楚辞的视线回转到陆长赢身上。
对方的沉默叫她有些悚然。
如果一醒来,面对的是什么密室镣铐小皮鞭,她倒不害怕了。
楚辞心里掂量着,指使陆长赢:“坐过来。”
等他一言不发的靠近后,将头往陆长赢腿上一枕,仰头看着他,笑嘻嘻道:“低头。”
陆长赢垂目,从这个角度,他能将楚辞雪白的脖颈间未愈的刀痕看的一清二楚。
他恨极,一拳捶在床板上:“……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做什么!”
这一拳的威力可不是楚辞刚才砸小染那两拳头能比的,真落到她身上,高低得吐两口血,断几根骨头。
楚辞老实的坐起来,觑着他,诚恳道:“对不起。”
陆长赢冷笑:“楚姑娘对不起谁,上以对青天,下以对百姓,慈爱仁心,连一条喂不熟的狼都施舍真心,有什么对不起的。”
完了,他连老二的阴阳怪气都学会了。
陆长赢讥讽尤甚:“有求的时候哀声软语,无事之时心中界限分明。”
他冷嘲道:“相知相识多年都不敢与我交心,耍些可笑的小聪明,对我千百般的防备,怕我因私欲阻拦你的前路?”
“冷心冷肺,虚情假意,胆小如鼠,你就是这般虚伪一个人。”
楚辞的脸有些僵,笑不出来了。
她犹豫且心虚:“也没有这么糟糕吧……”
房间的窗户微微响动,陆长赢随手抓起一物往窗框上一砸,窗外的海虞人瞬间如鸟兽散开。
该死的系统功能,楚辞毫无障碍的听懂了他们远去时的议论。
“哇,没想到啊——”
“这么听,真不是个东西!”
“难道这就是老大说的“人渣”?”
楚辞:“……”
陆长赢很少在楚辞面前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态势:“那你防什么?你怕什么?昼夜不安寝又为什么?怀疑我?猜忌我?你连南狄拓都不防备却防着我?”
“你是谁,太高看自己了,凭什么这么怀疑我?”
“陆氏子弟致知阁求学十五载,教的是家国大义,学的是仁民之术,练的是御敌功夫,我肩上担着城池,心里守着魏土,你的所有担忧和猜忌,皆是侮辱!”
楚辞冤道:“我没有!”
她先是气虚,而后竟然渐渐大声起来:“说到底,这一切不都该怪你吗?”
一瞬间,陆长赢愤怒的目光中闪过讥讽与痛苦:“怪我?”
楚辞理直气壮:“怪你总是在周围晃悠不肯走,怪你事事都插手,将我身边围成铁桶一块,怪你做什么都合我心意,样貌都生的顶顶好,还不检点,腹肌给人随便摸。这张脸白天也见,夜里也见,闭上眼睛居然也见,满脑子都是,让我管不住自己!”
陆长赢的面色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得有些古怪。
楚辞清了清嗓子,递进道:“最重要的是!宫里这么多秘戏图,你的技术却很!一!般!”
人菜还瘾大!
陆长赢猛然间抬手,又朝窗户狠狠砸了一下。
“哎哟!”
项一摸着肿起来的脑袋,连忙走开。
老二啧啧道:“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辞一时无语,怎么还有。
窗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陆长赢咬牙切齿,显然气得不轻:“一般?”
看来所有雄性都绕不开这个问题,相当在意。
楚辞挥挥手:“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最可恶的一点是——”
楚辞倒打一耙的技术运用到炉火纯青:“人生如途,所有人都是我途中过客,相识相知就够了,他们都无法动摇我,但是你不一样。你比所有人都可憎,可恨,可恶,你会让人害怕,让人心软,让人在夜里梦间忘了来时路!!!”
她忽然苍白着脸一声闷哼,陆长赢下意识倾身低头,欲寻她身上是否还有暗伤,对方却出其不意的仰头,一个又急又重的吻就这样贴在了他唇上。
楚辞的眼里闪着星熠,颇为嚣张,甚至有些得意:“管你想做什么,但是我想做的一定要做!方才生死一线的时候我就想,没有多亲几口真是太亏了。如果在死之前,还能许个愿,那一定要让你出现在我眼前,但你肯定会生气,没办法,你小气,我只好大度一点了!”
“堵上你的嘴,让你说不出话来!”
她对自己的解决方案很满意。
陆长赢顿住,宽阔的肩向下一沉,整个人仿佛泄了气。
他的愤懑从很久以前日渐积累,如巨海般汹涌澎湃。
却在楚辞的花言巧浯下溃不成军。
陆长赢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不笑楚辞,却笑自己。
怎么能被一个女娘拿捏至此,太可笑了。
他再度倾身凑近,与楚辞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沉默良久后,才深深叹息。
“下次许愿,只求平安。”
他的语调前所未见的轻柔,继续往前倾身,楚辞还以为这应是不带情欲的轻轻一吻,却被对方狠狠咬了一口。
楚辞痛叫一声,下唇霎时间冒出一颗血珠。
她此番遭遇元气大伤,恐怕气虚血虚,搞不好还肝亏肾亏呢,但被对方激了这么一下,反而将疲倦与伤痛忘诸脑后,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啃回来!
说他菜还不信。
这时候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东家,东家!”
陆长赢本不做理会,但习武之人的敏锐让他察觉到异样。
地面在微微震颤。
唯有大批人马军队拔营出行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两人出屋的时候,其余人吹着口哨望天看地。
沐染递过来一个远窥镜,这玩意在海市上早已经流行,价比千金。
不过作为海虞主人,对她来说也就是个随身物。
其实都用不到远窥镜,前方所来的人潮如蚁群出行,黑压压一片,多到甚至有些触目惊心的骇人地步。
被带上墙头的楚辞将简易版望远镜往眼前一架,放远一窥——
有老有少。
有男有女。
大多数拔腿步行,还有坐马车的,骑着驴来的。
人数之多,声势浩大,如千军横扫而行。
有的人拿着刀剑,有的人举着锄头,还有的人抄着鸡毛掸子,气势滔天的呐喊着什么。
只是隔的远,实在听不清。
楚辞问:“能读唇语吗?”
陆长赢背后和沐染身后同时有人伸出手,这两人对视一眼,终究是沐染手下人退让一步。
会读唇语的铁甲军士眯着眼睛看了会儿。
他放下远窥镜,转头道:“他们喊,打倒恶贼,救出场主!”
此话一出,周围之人无不以敬仰的目光看着楚辞。
万民自发营救,可见其声誉之高,影响之广。
楚辞:“……”
真的好多人啊!
他们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哦,对了,刚刚的播报——
她原本在脑海里将这事情已经按了下去,这会儿,全域公开播报的回忆开始翻涌……
楚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在陆长赢的搀扶下勉力站稳,艰难吐出一个字:“跑。”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