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丛代理吗?这倒是算不上多意外,许清欢思忖道。原著荀鹤退位后由荀弋坐收渔翁之利,但眼下荀弋被他揭穿,也一并被扭送仙庭,剧情便只能偏移到其他人身上。论资历也许萧丛排不上号,但论人品、修为和能力,萧丛确实是最佳人选,仙盟盟主之位若真能让萧丛坐实了,他也能更放心些。
只是他总觉得,纵使这桩归鹤门的旧事已是板上钉钉了,他却还是很难相信荀鹤会做出这样的事……或许是他这个读者对这位老盟主的些许偏私吧。
沈铭望着许清欢毫不犹豫飞身入局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迷茫。
有些事情只有做了,才发现并非自己想要的那样。他回头看到观赛台上衣衫染血、伤得或轻或重的弟子们,还有不断奔走在其间的医修们,巨大的负罪感逐渐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正当他在痛苦中浮沉时,一个声音却将他唤醒:“阿铭。”
沈铭抬头,望见是荀鹤苍白着脸,胸前的伤口刚被处理好,就急匆匆地到了他面前。他一愣,下意识地去扶他,又别扭道:“荀盟主……为什么不好好坐着休息?”手却终是没有撒开。
荀鹤摇摇头道:“为师知道你的性子,定是在自责了……你无需如此,要怪就怪为师吧。若不是为师当年失手将阿琛……你我也不至于到今天这般田地。”
“只是今日之事,你实在信错了人……为师并非要为自己开脱,可当年之事发生后,为师第一反应是想去找师尊自首的,可荀弋却用师尊不能再失去一个弟子、这件事传出去归鹤门会元气大伤之类的话将我拦下,还替我编好了谎言……我一时鬼迷心窍,也不愿归鹤门当真因为我坏了名声,才答应了和他一起作戏。”
“所以……他并非是他口中说的……被动地助纣为虐?”沈铭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声音颤抖道。
……助纣为虐?
原来,他真的是那样的人。
说起来有点愚蠢,但即使事情到了现在,荀鹤还是很难相信,这个与魔族私通搅动风云、置归鹤门于不顾、模仿已故师兄字迹将他调虎离山的,是他向来委曲求全、甚至算得上几分窝囊的师弟荀弋。
荀鹤忽然觉得自己极其失败。从始至终,他只将目光放在师弟和徒弟们的修行上,却对他们的真正的心思置若罔闻。如今看来,荀琛有自己的热爱,荀弋早就生了异心,而他一心想要弥补培养的小徒弟沈铭,也如他当年一般,被荀弋蒙蔽了双眼,做出了覆水难收之事。
而他一直维护的门派,也被魔族搅得天翻地覆。藏书阁的惨案发生后,他第一时间亲自去探查了,也看出那些伤亡弟子身上的火系青云宗功法,只能是许清欢所做。但这实在太过明显,就像将真相摆在面上、生怕他不拿走似的,让他很难不怀疑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其实不只萧丛,他最近也在归鹤门中感觉到了微弱的魔气,他没有声张,一是不愿引起恐慌,二也是不想打草惊蛇。这会儿将两件事连在一起看,兴许正是魔族嫁祸的许清欢,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魔族会将目标放在这位最近有了些声响的宗主身上。
但作为仙盟盟主考虑,魔族既然已经将爪牙伸向了许清欢,若他毫无动作,许清欢难保不会受到其他的伤害。与其放任自流,不如做好表面功夫,迷惑敌人。于是他有意派了弟子将许清欢带走,看似是缉拿凶手,其实是想将他保护起来。
弟子们出发去擂台处寻人后,他本想在主殿静待许清欢被带回后,问问他对这件事的头绪,却突然在桌案上发现了一封信笺。打开后,里面竟是荀琛的字迹,熟悉的笔锋穿越时间的长河,瞬间将他的心悬吊了起来。
明知也许是奸人的诡计,荀鹤还是在看完信后,决定前往信中约见的地点。于情,其实当年他们谁也没有下过那深渊、寻到过荀琛的尸身,虽然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地走到那断崖边,都有过这样的念头,也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荀琛当真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过着他向往的的布衣生活;于理,若非荀琛本人所投,那这递信之人既能仿制一个已故十几年的人的笔迹,必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就算这是一个圈套,保险起见,他也必须要亲自踩上一回。
于是许清欢的事只能被他搁置,甚至只来得及嘱咐主殿值守的弟子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行踪、假装他在主殿办事不见客就启了程,去到了信中的地点,不出意料地一无所获,最终无功而返,却在蹉跎的两日中正好错过了归鹤门门中的暗流涌动。而从方才许清欢举手落袖时手腕处深重的青紫痕迹来看,他派出去的自以为信任的弟子,竟然胆大包天到对这青云宗的宗主动了私刑,到头来却还要让人家来替他揪出叛徒、稳定局势。
荀鹤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他们师兄弟三人相处得还是那么融洽:荀琛喜欢偷懒,总是被他耳提面命地拎回来修炼,看着他那赖皮的模样,他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荀弋就看着他俩鸡飞狗跳,在一旁偷偷地笑,又被两人拽来评理或帮忙,最后三人闹作一团,直到师尊过来,每个人都逃不脱训诫和惩罚。
他想自己确实是犯了太多的错了,早就配不上这归鹤门掌门和仙盟盟主的位置了,可现在才发觉,大抵已经太迟了。在和荀弋、沈铭一同踏入仙庭大门的那一刻,圣光将他们包围,再也看不清熟悉的面容。他眼前蓦然闪过那些尘封了许久不敢翻阅的瞬间,忽然叹出一声,辨不清是经年来势汹汹的痛苦,还是终究尘埃落定的释然。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