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门口禾颖翘首以盼,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马车上下来一人,禾颖欣喜地双眼放光,快步上前:“小姐,多日波折,可是累了?”靖安若神色疲惫,却仍强撑着精神淡淡说道:“无碍。”再回来恍若隔世,一切依旧,可一切却又不一样了。
靖安若回去后,扫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还和从前一样,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吩咐:“把这些画,都收起来吧,以后都不必拿出来了。”禾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以前的靖安若最是钟爱这些画,如今竟连画都厌弃了,只得默默收起来。
若是说这世间谁最疼靖安若,那必是祖母无疑。靖安若洗去一身风尘,前去谒见祖母。旧时衣衫穿在身上,略显宽松,她眉头轻皱,几经挑选,终是选了件尚为合身的浅蓝色衣裳,犹恐至亲忧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暮色已晚,靖安若却还出门,禾颖面露担忧之色,说道:“只怕老夫人,已是睡下了。”
靖安若眼神坚定,说道:“无碍,我且请安就回。”
入夜,安静得只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延年居的院子漆黑一片,禾颖提着的灯,宛如暗夜的荧荧之火。靖安若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跪拜,低着头,脸上满是愧疚:“不肖孙女阿若归来,让祖母担忧了。”
老夫人的房间亮起一盏灯,随着“吱呀”一声,屋内走出一人,林嬷嬷板着脸说道:“老夫人——对小姐很失望,日后不必再来问安了。”
靖安若只觉得这入夜的寒气更重了几分,眼神黯淡,道:“阿若不孝,但求祖母保重身体,阿若去了。”
暗夜里,主仆二人踽踽独行。待行至住处,已是灯火通明。靖安若忐忑地推开了房门,只见靖淮谷端坐其中,脸色阴沉,余氏伴在身侧,眼神冷漠。见靖安若推门进来,靖淮谷容颜之上已有愠怒之色,双眼圆睁,呵斥道:“逆女,既知归来,可还知敬重长辈?”靖安若恭谨行礼,身体微微颤抖,一个物件飞来,霎时碎裂。待到看清,靖安若面色煞白,双眼空洞地望着那碎片,这是她母亲的遗物,亦是去年当掉的那块。黄伯娘病重,身无长物,靖安若虽是不舍,却也当了五十两,以解燃眉之急。别人不知这块玉的分量,靖淮谷却应该是知道的,这碎掉的不止是玉,更是靖安若与母亲的最后一丝牵绊。靖安若蹲下身子,双手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碎片,眼神哀伤,喃喃自语:“阿若错了,错了……”
靖淮谷道:“既是知错,那就该给靖氏留一个体面。”顷刻间,已有仆从手持白绫而入。靖安若双眼刺痛,满是惊恐与绝望,她只当父亲性情凉薄,却不曾想父亲竟要她的命,哀切地双眼通红,道:“敢问父亲,可曾惦念母亲一二?父亲明知此物是母亲的遗物。敢问父亲,寄情于梅以惦念母亲一二,可是我之过?身遇坎坷,非我所愿,可是我之过?”
他这女儿一向骄纵,如今竟质问起了父亲,靖淮谷怒极反笑,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道:“如此可是靖氏冤枉了你,这世道冤枉了你,你且留书一封远去,与那画师一夕无踪无影,众人皆知你与他私奔,若没这玉,你便是死在梁城,也无人知。如今靖氏丢不起这颜面,你的母族安国公府亦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