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若到瑞锦坊后,便一头扎进了账房。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犹如一团乱麻,看得她眉头紧皱。压下心头的无绪,从最基础的账目分类开始梳理,一笔一笔地核对收支明细。坊里的人只当这大小姐一时兴起,谁曾想过竟较真起来,逐-核对不说,遇到不清楚的地方,就向账房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请教。老师傅起初有些惊讶于大小姐的执着与认真,但见她态度诚恳,便也耐心地解答起来。
如此这般,靖安若在瑞锦坊查账已有数日,竟真被她理出了些头绪,一些模糊不清的账目逐渐清晰,长此以往只怕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这可急坏了余氏,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来回踱步,面色阴沉。“平时只当这丫头养的骄纵任性,是个不学无术的,如今竟也静下心来,较起了真,她如此查下去,万一真被她查出些什么,那可如何是好?”余氏身旁的丫鬟芷荷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站在一旁。
“看来坊里需要好好敲打一番才是,说来也怪这丫头从不理事,如今看起账本竟也井井有条,多桃,今日你留心下靖安若和谁交往过密,看看背后谁在帮她”
多桃轻声应下,便悄然退了出去,隐匿在瑞锦坊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靖安若的一举一动。
得知靖安若所在,余氏借故去了瑞锦坊账房,见靖安若专心核算账目,笑着说:“学着掌家固然要紧,可别累坏身子。”
靖安若头也不抬:“多谢余姨关心,我不累。”
余氏仍不死心:“你一个姑娘家,管这些账目作甚,府上自有账房,专业的事给专业的人去做,岂不省心,这女子最要紧的事是相夫教子。”
靖安若抬眼,目光凌厉:“余姨,这是我母亲的陪嫁,账目之事我若不懂,将来被人欺蒙都不知。再者,相夫教子是以后的事,现在我想为家里尽份力,替余姨分忧。”
余氏眼眶泛红,手帕掩唇,抽抽搭搭娇声说:“阿若呐,你若真替我分忧,这账本的事就莫管了。这些年姨娘可一直拿你当亲生的疼,哪点亏待过你?吃穿用度,哪样不是紧着你挑,跟雪儿比,向来是只多不少的。”说着,轻移莲步上前,拉住靖安若衣袖轻轻晃,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如今你长大了,倒跟姨娘生分了。旁人不知情,还以为是我苛待你,存心苛扣你母亲的陪嫁呢。”
余氏顿了顿,挤出两滴泪,愈发娇柔做作:“家里铺子营收一般,姨娘劳心费神维持,你这一翻账,像是姨娘藏了私心,往后怎么见人哟,阿若,你可不能这么折腾姨娘呐。”
靖安若不动声色抽回衣袖,欠身温婉一笑:“余姨,您操持衣食住行,桩桩用心,我感恩着呢。只是如今流言蜚语传铺子经营不善,下人们手脚不干净,父亲看重靖家名声,这事儿捂不得。阿若年轻,脸皮厚黑些,往后清查若是得罪了人,我一力担下,定没人道余姨的不是”
靖安若轻捻账本一角,目光澄澈,语气轻柔:“于公,铺子是母亲陪嫁,守好是分内事;于私,妹妹的嫁妆也是要备起来的,毕竟那肚子是等不得的,铺子若是经营有道,我这个姐姐也多些钱财添妆不是,余姨你说是与不是呢”
余氏笑意僵住,这丫头明明知道若雪的事,偏偏把自己摘的干净,至于添妆又有几分真心:“阿若啊,姨娘哪能不应允?只是账目弯弯绕绕多,你涉世未深,姨娘担心你被人蒙蔽了去”抬眸,目光幽深,似提点似警告。
靖安若微笑:“余姨说的是,往后靠您指点。”
余氏冷哼:“指点谈不上,只盼你别闯出什么乱子来。”
靖安若神色从容:“余姨放心,阿若定会谨慎行事。”
余氏站起身,理了理衣袖:“那你且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靖安若欠身:“余姨慢走。”
余氏暗自有了盘算,决意叮嘱掌柜藏掖要紧账目,再寻由头支开靖安若。面上笑意盈盈,可眸底阴鸷泄露不甘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