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浑身哆嗦,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时雨眉头一皱,手中微微用力,短刃在船夫的咽喉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那船夫似是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反复就是那几句话:“我只是一个普通船家,彼时见财起意,小老儿穷困大半辈子 ,意欲发一笔横财。”
靖安若看着船夫的模样,心中疑虑更甚,若真只是见财起意,这船夫怎会有如此胆量,还敢威胁于她:“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船夫吓得连连摇头,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小老儿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时雨冷笑一声,手中短刃又紧了紧:“那为何你一开口就要姑娘的画作,还知道齐郎君的画价值千金?”
船夫被问得一怔,随即慌乱地摆手:“这……这不过是江湖传言,小老儿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靖安若目光微冷,与时雨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信。她俯身凑近船夫,声音低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
船夫见她二人态度坚决,似是知道今日若不交代清楚,绝无生路,终于崩溃大哭:“我说我说,是……是有人给了我好处,让我在这江上等着,若是有女子靠近那船舫,便想法子从她手中得到东西,无论何物。”
“谁?”时雨追问。
船夫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中满是恐惧:“小老儿真不知道啊!那人蒙着面,只给了我一袋银子,告诉我怎么做,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靖安若心中明白从这船夫口中怕是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不由眉头紧锁,此事越发扑朔迷离,看来这背后之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竟提前做了如此安排。
渡口将至,时雨手腕翻转,收起短刃,揪着船夫的衣领将他提溜起来,怒喝道:“那袋银子呢?”
船夫战战兢兢地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时雨接过,瞥了一眼靖安若,靖安若微微颔首,时雨便将银子收了起来。
“今日之事,若你敢说出去,”时雨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船夫,语气森然,“可就不仅仅是丢银子这么简单了。”
船夫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一般,口中连连应道:“小老儿明白,小老儿绝不敢说半个字!”
靖安若看着船夫那副惊恐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口气,她知道,即便威胁了这船夫,也难保他不会说漏嘴,只是眼下也别无他法。
“放他走吧。”靖安若轻声说道。
时雨依言松开手,那船夫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水里。靖安若看着船夫狼狈的模样,似是动了些许怜悯之心,随手将那袋银子丢了过去,冷冷道:“拿上这银子,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若敢泄露半个字,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船夫慌忙接住银子,揣进怀里,点头如啄米:“姑娘放心,小老儿一定守口如瓶。”说罢,他忙不迭地划动船桨,向着远处逃也似的驶去。
她望着船夫远去的背影,眉间的愁绪愈发浓重。时雨轻声问道:“小姐,接下来该如何?”
靖安若微微沉吟,道:“这背后之人隐藏极深,看来短时间内难以查出。旧事即是从青阳画坊开始的,不如就从它入手吧。时雨,明日你先去打探一下青阳画坊旧址如今的状况,我要看看那里是否还留有线索。”
“是,小姐。”时雨拱手应道。
靖安若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包裹,里面齐山令留下的画和手札仿佛带着温度,“另外,吩咐下去,收拾些齐山令在船舫的旧物,我要为他立一座衣冠冢。”
不日,几名壮汉在靖安若的授意下将半沉于江中的船舫缓缓拖至岸边。腐朽的木板在拉扯中发出吱呀脆响,惊起一群衔着水草的水鸟。
时雨抱来一摞沾满霉斑的画稿,烛泪般的墨点在宣纸上洇开,“小姐,旧物已清点完毕,是否全部封存。”
靖安若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船舫角落积灰的调色盘上。盘中残留的褐色颜料早已干涸,像极了指尖滴落的血渍。“同这画舫一起烧了吧。”
靖安若静静地站在江畔,望着那艘被熊熊火光吞噬的船舫,火苗肆意地跳跃着,将画稿卷入其中,那些墨字在烈焰中扭曲、蜷曲,最终化作了灰烬。靖安若的眼神有些迷离,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少年倚着船栏作画的模样。那时候,江水清澈见底,浅浅地流淌着,而他笔下的梅花最是鲜艳夺目。然而,命运早已在那颜料之中悄悄地渗进了血色。
从此江城丰源的山间地头多了一个无名坟茔,不知何人所立,更不知埋骨何人,就那般孤零零的处着,连那青石碑也未曾留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