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不常做梦的,至少遇见怜奈后就很少做梦了。
但今天他梦见了母亲。
当埃里克发觉自己前方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时,他立刻认出了她,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了。
埃里克的父亲从来没看过他,但母亲不一样,她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人,所以他理所应当会爱她。
梦里的母亲面容模糊得看不清任何表情,只能看见她的嘴巴在开开合合,似乎在激动地对她身旁的孩童说着什么。
接着,母亲的手里出现了一张面具,她试图将其戴在孩童的脸上,但在孩童的抗拒下没有成功。
于是,她的手里又多了一面镜子,这下孩童愿意接受她给的面具了。
从此孩童学会了恨,并抱着这种感情离开了家。可惜他要到被关进马戏团笼子里后才能意识到,母亲和只将他视作展览品的人有本质的区别。
离开家的孩童奔向旁观了这一切的埃里克,并撞向他的身体,与他汇合,融为一体。于是眼前母亲的身影消失了,梦境的空间里出现了一团团黑色的泥。
黑泥在他面前凝成了很多东西——笼子、吉普赛人、机关、波斯人……只一瞬就又变回了泥状,随后汇成深渊,缠上埃里克的脚踝,逐渐向上吞噬。
埃里克在挣扎之下越陷越深,或许被这些东西掩埋正是他的必然,可他还是不想顺从于既定的命运。
耳边的嘲笑声与尖叫声没能掩盖住向他走来的脚步声——是怜奈的。埃里克看到她不顾脚下的黑泥,坚定地走过来。
她是为他而来的吗?
怜奈向他伸出手,他也同样想要伸手握住她的。可下一秒,怜奈忽略掉埃里克的回应,径直将手探到他的脸边,揭下了他的面具。
埃里克不明白,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只知道奋力睁开眼,拽住面前人的胳膊。
“为什么?”
为什么呢?他一生中唯二爱过的两个人,一个在他懵懂无知时告诉他,他的脸只配不见天日;一个在他满怀希望时揭露他,他的脸再藏也是剔不掉的附骨毒。
……
怜奈没想到埃里克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她刚才花费的时间太久,太投入了。
她做事的时候应该更谨慎一点的……
怜奈把懊恼藏在心底,现在她只能找机会补救,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埃里克冷静下来。
她想要开口,但埃里克先一步站起了身。他弓着腰居高临下地盯住怜奈的眼睛,眼神似是锐利的箭矢要将她钉在原地:
“这一切就是你想看到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再看得更清楚点?刚才那副表情是害怕了吗!”
埃里克醒来的时机非常不凑巧,那时怜奈满脸都是很快就能回家的激动,额角的汗也流到了眼边,这样的表情落在埃里克的眼里,只觉得她是怕得不行了。
埃里克一边心如刀绞,一边自虐般地扯下自己头上的假发,并将其扔在地上:
“光是那张丑陋的脸应该还不够吧?我的怜奈好奇心那样旺盛,这样勉强够了吗?还是说你想再试试我现在是否还带着面具?”
埃里克去捉怜奈的手,把她的右手牵向自己扭曲的那半张脸。
“来把它扯下来吧!说不定这样你就会看到一张唐璜般的脸,你就能彻底爱上我了呢?”
怜奈没有挣扎,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跟埃里克说话,他不一定能听得进去,反而是肢体的语言更能说明她的态度。
所以她右手顺着埃里克的牵引触摸他面目全非的脸,伸展开完全贴合在上面;左手则将一直研究的面具放到一边,转而去牵埃里克空余的右手。
埃里克另一手被主动牵住时浑身僵硬了一下,并下意识想要甩开,但没有成功,倒是被怜奈抓住机会十指相扣。
现在俩人的手都贴在一起,埃里克的心情虽然还是没能平复,但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