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或许他所谓的“真正的贵族”并没有什么尊贵的,只不过他们掌握了一般人无法掌握的资源,所以才有资格从容不迫。
而当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平等拥有受教育的权利,那么大家都会拥有良好的教养。
所以这是环境的问题。没有个体的可比性。
一旦脱离吃不饱饭的物质匮乏期,有机会追逐精神文化的修养,那么人人都会有良好的教养——那并不是“贵族”的特有品。
“是吗……”他眼眸暗沉下去,“可我看学生们也受教育,和你也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呢?”我想靠他再近一点。只要我靠近一点,他的眼睛便会明亮如初。
“我也不太清楚……”马尔科笑着,轻轻揽过我,“总之,我见过真正的公主,就和你一个样……别人都不是,只有你。”
“……”事实上,我不太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个管理员!
但这个话题似乎没有深入讨论的必要,因为我不理解——它并不是一个理性的话题,而是充满马尔科个人“偏见”的感性产物。
感情……我是无法理解的呀,我只知道它存在,且会左右人的认知。
就像卡卡西执着于推动“大小姐优先法则”一样——卡卡西身为顶级忍者,有一流的判断力,绝不会感情用事,但就是他,也仍然会因为对我“偏袒”,提出不合理的法案。
心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
他们和我不一样,他们有心。有心的人似乎没有办法长期理智,那像是一张弓,随时绷紧了弓弦。人不是机器,弦绷得太紧,有断裂的风险,而偶尔的情绪失控是一种“松绑”。
连卡卡西这样极端理智的人都需要,何况是马尔科?
我不是公主。马尔科非说我是。
这种认知本身和理智无关,纯粹是情感的宣泄。
我不再争论了。情感没有好坏,也无关对错。如果他觉得我是,我是了,又能如何?
我无法理解,但可以尊重。
今天我就做公主吧!偶尔当一次公主,似乎也不赖。
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公主是怎样的,不过在马尔科的描述里……身为公主,最重要的是得有公主的修养。
“那夏天还跟公主一起去看海吗?”我把头高高地扬起。
他愣了愣,哑然失笑:“哈哈,当然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等到夏天就一起去看海!这是我的荣幸。”
“嗯……”
我们是约好了,等到夏天就一起去看海。
所以我怎么会故意赶他走呢?他分明就誊写在我对未来的展望中。
我的未来里有马尔科。
这不是诡辩,是事实。
我没有感情,起初没有,如今或许有,但我无法感受。我完全不知道冰山之下的暗影里究竟潜藏了怎样的“自我”,我不知道真正的我有怎样的认知。
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要赶马尔科走的念头,但事实上,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没有这个念头。
除非证据摆在我面前,说服我,我和马尔科之间存在深厚的感情;除非证据摆在我面前,说服马尔科也说服我,我真的没有那样想。
我终于可以放心一点了——虽然我没有心。
我抱紧了马尔科:“那你不可以食言哦……”
“不会的,怎么会呢,”他信誓旦旦。
“说起来,我之前专门翻看了《能力者手册》,上面写着这边的海不会排斥恶魔果实能力者?是真的么,大小姐?”
“嗯,真的。”
“那我也可以下水了对吗?”马尔科问我,别开生面的话语里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期待。
“是的。”
“那太好了,”马尔科说,“我水性很好,那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
这句话我不理解。
我看马尔科全身都是闪光点,什么叫“为数不多的优点”?他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呢?
我至今还会因为他的温柔体贴而惊叹。
因为温柔和体贴,从来都不是生而为人便必定存在的“标配”,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这样的“品质”。
就说那碗羊肉汤——
那虽然是我的社交技巧,但一定程度上也反应了我真实的需求。
天气真冷。在寒冷的冬天,没有人可以抗拒一碗羊肉汤!如果马尔科不想,只可能是因为他在考虑现实。
这是无可奈何的举措,人毕竟活在现实,不得不考虑现实。
我们家的“现实”是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债务危机江河日下。马尔科负责照顾我,手里捏着账单,心里一清二楚。他是非常体贴的人,会为家里着想,就算想吃也不会说,即便我提了,也不会跟着附和。
事实上,他是对的。原则上本应如此。
在经济条件不允许的前提下,想东想西只会徒增负担和累赘。面对负债累累的现实处境,我们唯一的解决措施是开源节流——
修兵负责“开源”,其他人负责“节流”。
羊肉汤是很好,但不可以。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脑袋被冻住了,控制不住胡说八道。
但那绝对是说说而已,话毕就会忘记。
所以我真的已经忘了,是马尔科还记得,会当真。
他真的很温柔,不仅对我,还有对修兵和卡卡西——
羊肉汤绝对不能告诉修兵。
他工作努力,升职加薪是迟早的事。假使兼做新闻组主编的任务派发到修兵头上,因为家庭拮据而接受,和因为挑战自我而接受,会使性质发生截然不同的改变。
在那种麻烦的事情发生之前,要把可能性的幼苗扼杀在摇篮里。
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不知道马尔科怎么想,但看他没有告知修兵开源节流的事,至少从结果反推,他大抵有类似的考虑。即便没有,也说明他是言而有信的人。
——言而有信,也是一个优点啊!
……马尔科究竟在想什么啊?
……他怎么能说出“为数不多的优点”这种让我头皮发麻的话?
我不以为意。但我不能再回复了。我困得睁不开眼,脑袋也迟钝不已,运转不开。
他说了很奇怪的话,对自己的认识仍不清晰。但我没有反驳他,没有那个必要。
我们的确变得更亲近了,这是他第一次告诉我他的犹豫和动摇——如果这可以被称为“犹豫”和“动摇”的话。信号是积极的,我想我没有任何必要驳斥他向我倾诉的积极性。
事实上,诸如此类纯属于个人观点的分歧,反驳或是争辩都毫无意义。
因为观点一定来源于事实。我不知道马尔科基于什么经历得出了“没有什么优点”的结论,但我知道结论也是环境中的产物,一旦换了环境,从前或许是对的,眼下却未必正确。
他分明拥有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
如果他得出错误答案,一定是因为他得到了错误的题干,影响了他的推理。
而那些错误的已经过去,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
这里的生活没有剧本,没有那些波澜壮阔。在真正平凡、平常的人生里,像马尔科这样全身都是优点的人,假以时日,定会发光。
所有的真理都经得起考验:是金子总会发光,事实胜于雄辩。
我想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而在那之前……
“马尔科……”
“嗯?”
“……”
一位公主即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