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阑珊盘坐在扶手边闭目养神,青年则是站在她身侧提防着两侧,他保持着防御的姿态,一刻也不敢松懈。
夏阑珊听着他来回走动的声响,睁开假寐的眼,抬头看向青年,一时被他这般的警惕逗笑。
相较于青年,她显得很是闲适,或许是因为虞今朝封了她所有的经脉,虽然使不出灵力,却也不会有邪气躁动,这么多年她还是难得像此刻一般这么彻底的摆脱魔族血脉的困扰,单纯的做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夏阑珊忽然问道。
“作甚?”青年连同她一起防备,根本不打算回答。
夏阑珊却不恼,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转道:“有人的剑下不斩无名鬼,我替她问问。”
青年眉头一皱,反问道:“你那个师姐?”
夏阑珊自然地点点头。
青年垂眸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桑余。”
声音又短又急,像是生怕给人听见。
但夏阑珊耳力极好,听了个全,桑是皇姓,他虽是私生但跟魔主姓也是无可厚非,“那余是哪个余?”
桑余再次沉默良久,就在夏阑珊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道:“多余的余。”
夏阑珊一愣,接着问道:“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娘。”知道旧伤何处,姑且小心翼翼维护,但一旦旧伤被重新扯开,便再无顾及。
所以桑余这次没有沉默而是直接回答了出来,“魔王宫里那些人笑我多余,她就给我起名桑余,多可笑,被别人轻贱她不但不反驳,竟还这般轻贱我。”
他越说脸上的笑意越是灿烂,可眼里分明有流不下的泪咽不下的恨,说得怒意上来了,竟把矛头对向了夏阑珊,“你的名字不也一样?灯火阑珊,消沉零落。”
被伤害久了的人,总是满心防备,那些别人攻击来的刺被他当成保护自己的刺,在往后行进的每一步中用以刺伤别人,但是他忘了,那些刺伤别人的刺,另一头同样也实打实地还戳在他的身体里,所以伤人亦是自伤。
夏阑珊比任何人都能理解眼前的桑余,虽然从前的她没有他这么极端,但防备的心却也没有一刻卸下来,直到遇见了虞今朝。
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否决道:“你错了,我出生在青楼,我娘是个凡人花魁,若是被客人选中,动辄折腾到天明,若是幸运没被选中,我们兴许还能赶上夜市收摊的打折甜水喝,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是一天中最期待也是最幸福的时刻,那个时候就是灯火阑珊时。”
桑余听着听着,视线渐渐挪回到夏阑珊身上,眼中有一丝惊讶,但更多是恼怒,像是没有攻击成功的自怨自艾,而更多的是他发现,两人或许真的不同,他以为她同自己一样身世凄惨,命运多舛,但她至少拥有过,甚至现在还拥有着别人的在乎和关心。
却在此时,听见夏阑珊继续道:“余与榆字同音,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是美好的愿景,还有,你没在人族生活过,可能不知道,我们凡人有一句新年祝福,叫做年年有余,穷人家里,若有富余,便是一年中最大的幸福了。”
夏阑珊时刻盯着他的眼睛,桑余却在此刻匆匆错开,他眼中有一瞬猝不及防的慌张。
夏阑珊见状,嘴角带笑,“你说你母亲不爱你,可在那样的魔王宫里,王权压迫下,她又能怎样呢?她或许真的不该生下你,但至少她没有抛弃你。”
“够了!”桑余一拳砸在了身边的立柱上,崩碎的木屑带着他的鲜血。
夏阑珊扶着把手,缓缓起身,“我不是在为她开脱,也明白背负仇恨的感觉,你被下药时尚且能自伤控制理智,不管你出发点是什么,我还是感激你,所以希望你别被仇恨淹没了,至少在你心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的。”
桑余的手缓缓垂落下来,歪头不可思议道:“这样的仇恨,你自己看开的?”
“看不开。”夏阑珊摇头,“是有人教我的。”
“还是你师姐。”桑余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丝羡慕,若是当年魔王宫里,他也能遇到这样一个...可惜世上没有倘若,也仅仅是一瞬,那些羡慕便消散殆尽。
楼内忽然出现剧烈的震动,虽情况不明,但桑余还是当即警惕挡在夏阑珊身侧。
夏阑珊看着他,只觉他的脑子可能是一根筋,纵然虞今朝在他脑袋里种了灵符,警告他保护好她,但他从小被关在魔王宫,没有师父也没有机缘,何来修炼,真要打起来,恐怕也只是豁了这条命去保护自己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夏阑珊忽然拉住他的手,边往下跑边道:“笨啊!这攻击来自外部,明显是想搞塌这栋楼,在这干等着作甚,赶紧往下跑,若这楼真塌了也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桑余被她拉着往下跑,其实没听进去多少字,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随之滑向被她牵住的手。
那只手很暖,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两人刚跑到楼下,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眼前景色一变,沉浸在欲望心镜的众宾客出现在眼前,夏阑珊还未来得及震惊,又两道身影忽然闪现而来。
“大师姐!”夏阑珊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你怎么样?”虞今朝看过来时,散开了紧皱的眉宇。
“除了不能用灵力,其他已经好多了。”
虞今朝还是取了一袋丹药塞给她,并吩咐桑余道:“你们寻间空房待着,我不来找你们莫要出来,你只管护好她。”
“师姐?!”
虞今朝的眼神止住了夏阑珊的追问,桑余自然也不会多问,拉着夏阑珊寻了间屋子进去。
见状,虞今朝收回视线,扫向眼前众宾客,眉宇再度皱起,命令道:“食情欲,撤了你的欲望心镜。”
“那恐怕不成啊。”食情欲提着衣摆匆匆赶来,这衣服好看归好看,但里三层外三层的,行动起来太过不便,“我被他们困在这楼里,气息早与楼内法阵相连,若我此时撤去欲望心镜,这楼内的防御阵立刻会失效,大厦倾倒,那些人造兽族立刻就会出来乱世。”
“啧。”虞今朝表情不耐。
但很快换了一个思路,快步冲到荆九白面前,刚想出手破除他的幻境,却忽然顿住,同祁天阙对视了一眼。
“呀,他二人的幻境怎么相融了?”食情欲也挤了进来,观察道:“莫非他们血脉相连?这倒是罕见,若想让我这心镜相融,血脉相连的两方还需有同一个执念,这么巧都能让你们两个朋友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