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霄观依旧香火鼎盛,人声喧嚣,人影熙熙攘攘。
夹在香客之间有位莫名的客人,他戴着无框眼镜,穿着衬衣,甚至还煞有介事打了领带,好似要见什么重要的人。他手中郑重其事地抱着一只卷轴,非但不进香,连看都没看神像,反而盯着殿中墙壁上的彩绘图案。
“明老师,要不要和观主联系一下?”
“先不用,电话里的人说上了山后让咱们到后院待客厅等着,我还是想再亲眼看看这里的壁画。”
他带来的学生买了一撮柏香双手合十拜了拜,投入功德箱五块钱后才跟在他身后,仰头看着五彩缤纷的壁画,双眼清澈茫然。
“我听说书画研究协会的大佬们一致认为那幅画技法、构图等和西越王陵下的壁画相似,所以猜测会不会是那位不知名的画师留有画作传于后人,后人才能临摹学习,我们此行是来确认那位天才画师是谁的对吧……”
“十八九岁靠着临摹成为大师的天才画家吗?”被称作老师的瞥了他的学生一眼,“哪个天才会模仿到如此相像的地步?难道没有一丁点他自己的傲气和想法?”
“那可能……就是没有嘛!”学生低声嘀咕,这得是什么样的天才才敢说傲气!
两人继续绕着青霄观各个大殿偏殿看壁画,老师越看越入迷,双眉蹙成了山峰,学生本来一脸蠢萌,见得多了,竟然也看出了些门道。
“老师,这壁画和西越王陵壁画是同一个人画的吗?”
他的老师郑重其事点头,“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这座青霄观的建筑并不像古物。此行若是运气好,能找到青霄观史料,书画史上就要再多一位名人了。”
蠢学生眨眨眼道:“不是来见那名天才画家的吗?”
“不耽搁。”
后院待客处,闻鹤雪已经可以算是青霄观的招牌了,他和客人约好了今日来,一早备好了茶水。
来者自称是础州大学的老师,从事古画文物研究工作,闻鹤雪一听这,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想着李不寻闲来无事,也不会特意在这种场合找茬,也就由着他去了,谁成想,他竟然跟着来了。
来便罢了,偏偏还认识。
客从远方来,却叫人觉得这世界小得不行。
“明瑞?”李不寻本来不怎么规矩地坐在椅子上搭着腿,一见来人,登时收敛恣意,惊疑道,“那位古画文物研究者就是你?”
闻鹤雪与这位明老师不熟,几面之缘,只记得他是位学者,研究些什么不清楚,反正在西越王陵见过。
想到西越王陵,闻鹤雪胸中又不禁生出些莫名的复杂与悲伤,遂打断李不寻,“人家明老师是来见凌霜的,你少问几句!”
“不妨事,李道长与我家的阿婆相识,他乡遇故知,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阿婆总念叨李阿囝,道长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她老人家。”
有负于谢阿婆的恩情,李不寻愧怍难当,只得眼神躲避着应声。
明瑞对李不寻很感兴趣,不止是李不寻,他对这间屋子里坐着的三个人都很感兴趣,但看到李不寻无意谈论这些,便也岔开了话题。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与学生初入阆月山,就觉云雾缭绕,仙气逼人,青霄观在世间伫立了有几千年了吧,果真是仙山福地。”
闻鹤雪点头,“西越故国时建成的,得有三千年了。”
“看房屋建筑倒是新派的拟古建筑。”
“明老师开玩笑了,再坚硬的木头也不可能撑三千年,何况还有战乱荒年,房屋破败后再修缮,修着修着,就不似当年了,到如今,更是推倒了土墙泥瓦,重建的殿阁庙宇。”
铺垫了几句话,明瑞单刀直入,“那殿中的壁画也是后来人所绘?”
“这个……应该是吧!”
闻鹤雪不知道青霄观后来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反正肯定是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至于什么时候,壁画什么人所绘,他不知道,所以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明瑞扶了扶眼镜,这三个小鬼年纪和他的学生不相上下,他倒是有种仗着年纪最大,欺负人的感觉。
但因为实在太不可思议,他真的很好奇。
“如今的青霄观建成有六七十载了,我看这位凌霜也不似上了年纪,所以肯定不能是她绘的。”
明瑞展开怀中抱着的画,给在场诸位看,“这幅《神女赋》图与青霄观墙壁上的壁画技巧构思相像,与西越王陵地下穹隆石壁上的也相似。”
相像、相似,已经是明瑞用词严谨了。
他心中有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时不时冒出来,可因为太过不切实际,他只能一遍遍否定这种想法。
自从和闻鹤雪通过电话之后,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他今日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这位老师是不是觉得,这三幅画是同一个人所画吗?”从进入大厅起就没有说过话的凌霜捏着下巴沉思,倏然开口微笑道:“没错,三幅画都是我画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凌霜扫过在场诸位或震惊或愕然的眼神,笑道:“其实我不是人,我是神明,所以才有不老不死的身躯啊!”
门外风帘动,空气寂静,闻鹤雪和李不寻呼吸差点都要停了,明瑞愣怔出神,而他带来的学生却在一愣之后掩唇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