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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接着一阵喘不上气的呼噜声在拥挤、潮热、缓慢行驶的公交车上显得尤为突兀。
这种呼噜声最让人不待见。
究其原因,除了那惹人烦躁的声音,更揪人心的就是两阵呼噜声间的换气间隔:长则三五秒,短则两三秒。
几秒的间隔总能引起听众的条件反射,似是自己也憋了一口气不吐不快,而打呼噜的人就那样平静的闭着眼睛躺着,胸腔平坦的不起一丝浮动,空气沉寂的让人心惊。
这场景只想象一下都不可言状,更何况这一车身临其境的乘客们。
打呼噜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叫老刘。
他的脸上架着一副墨镜,肩膀依着椅子背儿,头往后仰着,嘴巴微张,看出来睡得很沉。
每当老刘停止呼噜、伴着换气间隔超过两三秒时,就会有人循着源头往他那边瞧上几眼。
在听到又一次响起了“动听的”带哨音后,他们好似自己也吸了一口人间清气,整个人都随着呼噜声瞬间舒畅了。
这趟车上的乘客们大都是大学生或准大学生。他们穿着各异,耀眼又不落俗套。
此刻的学生们大都低着头与自己手里的电子产品较劲,却依旧遮不住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属于年轻人该有的活力与光芒。年轻的乘客们真是既善良又有素质。
尽管他们的脸上显露出了对这一声音来源的不悦和不满,但从始至终,都无一人去推醒老刘。
包括老刘的儿子——刘冲。
原本刘冲就紧挨老刘的座位站着,手扶在座位的靠背上。随着上车的乘客越来越多,任他再怎么抓紧靠背也生生的被挤的与老刘岔开了多半米远。
刘冲不觉得老刘发出的这种呼噜声是多么的十恶不赦,因为在他认识的人里也有这样打呼噜的,那时候觉得这样打呼噜的人还蛮可爱的。
比如刘冲高中的班主任赛江湖,自习课上总是自以为是的拿一本教材书支棱着立在脑袋前做挡箭牌,悄咪咪的趴在讲台桌上睡觉......
刘冲也不觉得此刻的他隔着人去大喇喇的喊老刘几声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因为从出门坐上交通工具开始到现在,刘冲早已没了喊人的耐性,索性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一路上刘冲至少拍了老刘不下二十次的肩膀,都不起什么作用,换来的只是对方闭一下嘴或者蹭一下靠背的动作。
事实证明:你永远叫不醒一个想睡觉的人。
来的时候,老刘信誓旦旦的对刘冲说:“儿子,到了A城我要好好听听这里的声音。”
他们从地铁出来上了这趟公交车时,老刘还强调了一遍自己坚定的念头。可就在车子刚启动了一分钟不到的工夫,他就又睡着了。
从乘地铁到坐公交车,除了倒车的间隙老刘是略微清醒的,其他时候他发出的带哨子的呼噜声,都一声不落的钻进了同乘者的耳中。
仔细想象一下,呼噜声里似乎还带着若有如无的如夏末秋初垂死挣扎的“蝉鸣”声,是不是也就不那么难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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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乘客你们好,欢迎乘坐211路公交车,本次到站为终点站A大站,感谢您一路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下车前请检查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不要遗忘在车厢内。”
公交车内悦耳的报幕广播声响起,终于打破了老刘一支独秀的局面,刘冲也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周围低着头安静拨弄手机的人动作一致的抬起头向窗外瞧,瞬间就闹出了动静,几秒钟的功夫,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通话声:
“嗯嗯,我到了......对......我马上到站......我放了包就去找李教授。”
“得亏这几天没课,要不我这刚开学就被点名的肯定会直接被教授丢挂了那一堆儿去。”
“姐妹儿,你先帮我倒杯水,晾着,我都渴死了......冰激凌呀......算了,正赶上这两天闹肚子,不吃了,凉水正合我胃口。”
“空调给我调到最低,我要被烘干了!”
“你在图书馆啊,我不去,我要回去睡大觉......是呀,坐了长途车,可累死了。”
“什么?你女朋友在咱宿舍......兄弟......不说了,为你了的幸福,哥们儿我就勉为其难的去图书馆凉快会儿......说好了,一顿烧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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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冲低着头透过腿与腿之间的缝儿,看了一眼原本窝在自己脚边现在已经软趴趴当了别人脚垫的行李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努力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只手,继续握紧齐头顶的尼龙与塑料相结合的抓手,冲破险阻才得以侧了身,别着半个身子扭头看着坐在椅子上依旧没醒的老刘叹了一口气。
刘冲斜着半边身子拧着胳膊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老刘的肩膀,低喊着:“老刘,该醒了,咱们马上就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