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意怜拿过他的筷子,嗔怒道:“不许吃了,你总得估计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难道你让我儿子从小就吃剩菜剩饭?”
“哪儿就那么娇气了。”
看她坚持,荣山南只好道:“那好,不吃了,让杏儿打发了去喂牲口吧。”
“这还差不多,阿南这几日瘦了好多。”想了想,傅意怜又道,“我给阿南做件冬衣可好?”
“交给成衣店做就好了。对了,我听子瑜说,这几日好些人来布坊问什么老粗布?”
傅意怜暗喜,之前与平君蕊出门同行所穿的那件老粗布的连衫裙,城里人早就在打听哪里可以有买。大家纷纷指明要买她那日所穿的那件。荣山南手下的布坊不但做成衣,而且定给他们做的布面,又快又好。支线细密,针脚收得干净,很快便打出名堂。
傅意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裴雁知自然不可能不知。
“顶着我们的买卖做,她做得下去吗?那些供货商都在我们的手里,我断了她的货,看她到哪里去用这些。”
管家小声道:“听说用的那些木材都是山上砍下来的,他们有自己的手艺可以织布,是原先老庄子里面的人给她供应的。”
“老庄子里的人会听她指挥?那些人油嘴滑舌,很是难缠,就连鸿鉴去了几次,都是败兴而归,她一个女子出去抛头露面、我就不信店里的人就这么听她的话?”
“可是如今她开得红火,我们是不是也该采取些行动?不然等她这面旗张扬开来,我们可就不好做了。”
裴雁知道:“她如今不过是拼的量,听说还让了一分的利,若是拼这低价我们便跟她拼去,横竖我们有的是本钱。我就不信她那铺子里若是三月不进账,还能存活地下去?”
杏儿才将新定制好的三架织布机子送到织布坊里面,却见门庭冷落,而对面的绸缎庄却是门庭若市,仿佛在街道中央划了一道分隔线,将这一冷一热分隔开来。
杏儿纳罕:这是怎么了?
待步到正厅,傅意怜却对着一衣衫不整的女子,一鞭一鞭地抽在她的背上,将她的脊背抽出道道红印,杏儿过目不忘,一眼认出这女子是那日在平二小姐府上前去寻找傅意怜、并说要重新回来效忠于主子的秋歌。
杏儿躲着傅意怜的鞭子,劝道:“小姐,何事动这么大的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傅意怜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捧了一口热茶,却仍是不解恨,将那茶杯一下子摔落地上,茶水洇湿了那女子的裙摆。
“果真是一条好狗,谁给点吃的就巴巴地跟着人去了,你从前在我府中,我也没少亏待你,没想到跟了余鸿鉴一两年,就把你调教成这副德性。我且问你,这花样纹饰的秘方,是不是你偷过去给对家的?”
杏儿一听,心中有数,怪不得最近市面上多的是同样花纹的衣裳,而且价格要比他们低三成,许多的供货商一见价格更低,都跑去了对面,任店铺伙计如何劝说也不肯再回来。毕竟商人重利,那边既有更低的成本,人家自然也跑到那边去,便是有许多仍旧在契约中的也都纷纷倒向那头。只有两三个老主顾,因着往日与傅淮安的情分,仍旧支持着他们,可是要是这样算下去,思康如今可以站柜台,不高的身量站在石凳之上腰背挺直,倒是有模有样,荣山南悄悄问过思康,思康只会算术,还不懂店里经营,可是却也看得出来,如今这边亏空下去,下个月就要付不起人工了。凌日峰上的亲族子弟都是冲着他们的情谊才来的,若是因此欠下了账,那可就不好了。
“主子,主子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秋歌声泪俱下,梨花带雨,可怜兮兮。一双眼里,柔情种种,最是可怜劲儿的,任凭谁见了都要心软三分,傅意怜道:“你如今既做出这样的事,还指望有下一回吗?我也不再打你,只是我们的主仆情分就彻底断了,你以后再也别想到我跟前伺候。你既然偷了秘方给了对家,便到对家去做活吧,我看裴雁知那般瞧得起你,余公子也对你高看一眼,如今后便在他们家里做你的半个主子去吧。”秋歌拽住她的裙角,声声哀求,傅意怜猛地起身,从她手里拽过半片裙角,道:“快走吧,莫要让我说出难听的来。”
秋歌最后望她一眼,一步一步,走向了她的对面。
杏儿看她的裙摆,是同样的老粗布,问道:“小姐,如今这衣服怎么质量倒好起来了?我刚才还担心她又会冲着大门口,跟她的新主子一样,光天白日的,将你的裙摆撕裂呢。”
傅意怜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老粗布的质量最是好,徒手将那丝绸裂开,都不一定能将这老粗布剪开呢。你没看见那些织布娘子每次想要断匹的时候,都要用那厚重的剪子,还要在手上垫上扳指,才能将它裂开呢。我穿这个一是图干活方便,二也是图质地好,若是遇上个水啊泥呀的,也不会皱巴巴的。”
傅意怜那时在宏福寺被余暄妍踩裂裙子,如今却见她这一副得意神情,倒是有些明白几分:“小姐可真是鬼灵精。怎么有那么多的计谋,小姐那日是故意要配合裴雁知演这一出戏的吧?”
“是啊,我本来还想着那天要怎么寻个时机,是撞到树杈上还是不小心撞到石头上,才能将这裙摆撕裂,谁知余暄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我就只好将计就计地演下去了。如此说来,这布匹的名声打响,我倒应记她一半的功劳呢。”
杏儿还是有些担心地摇摇头:“可是如今秋歌将这秘方给了对家,咱们的优势就少了一些。”傅意怜点点头道:“眼下是艰难些,有些猝不及防,但是我们既要长久发展,也自然不能只靠那一种花样。毕竟买家来此也是图个新鲜,总有过时的那一天,我已经在研究新的花样,到时候我们迭代更新,应该会好一些。”
秋歌走后不久,傅意怜便将她告到了官府,以窃拿偷职之罪问处,可怜秋歌被拖到公堂上,又是好一顿板子。裴雁知迟迟不出面,傅意怜特意找了荣山南。
“你是要我救出秋歌?”荣山南身后,白元觉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傅意怜道:“救她做甚,她一个背弃旧主的奴婢,我恨不得让她一辈子都在牢里。”
荣山南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心狠?”
傅意怜道:“人活了两辈子,若是还没些长进,那不是都白活了吗?我想请你做的就是要重判,判得越重越好,越长越好。若是他们想把秋歌从牢里放出来,少不得要给官府打点,到时候吃油水的,不还是衙门吗?阿南如今跟裴都督不对付,不也算是间接受益?”
“好,我知道了,元觉,你去办吧。”
傅意怜知道白元觉也是个狠人,让他往狠里去办,的确没找错人。不过五日,官府将对家全部查抄,将所有的物什封禁,一时间,再也没有人上门,原来的那些老主顾又回来了。可傅意怜这次却不让了。如今,她的新花样也出来,旧花样也抢手,原先那些在契约之内便弃她而去的,她断不可与他们新签订单。那些年纪比她长二三十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是新任的管家一一将他们连说带劝地送了回去。这位新管家众人皆道有其主,必有其仆,却是比主子更加泼辣的一位。众人一看,如今梳了髻,俨然一副管事的打扮,却是从前那位在裴雁知面前头都抬不起来的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