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
宴会的时间有些久了,听到下人呼喊,余鸿鉴问道:“何处走水?”
“是夫人房中。”
宾客惊呼一声,余鸿鉴已经站了起来,快步走出门去。
院中火势已经进不得人,余鸿鉴见了梨白,焦急道:“夫人呢?”
梨白嘴唇发白:“我、我整日都没有见过夫人。”
“大胆!你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竟敢说整日没有见过她?”
梨白扑通跪了下去:“夫人这些天有意避着我们,不要我们跟着。”
不知为何,余鸿鉴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好似再也见不到裴雁知似的。
他摇了摇头:“明天我再跟你们算帐,裴雁知此刻在不在里面?”
杏萱也跪下道:“方才宴会进行到一半,我、我好像看见夫人回来了……”
余鸿鉴再顾不得什么,追进院中,管家站在身前拦住他:“相公不能进!毕竟她是裴家的人,不是吗?”
这些天来,他总隐隐觉得不对,可未曾深究,那个从他十七岁就跟在他身后的人,有朝一日,怎么会离开他呢。
下人一桶桶水泼上去,一刻钟后,总算是控制住了火势。
余鸿鉴踹门而入,房间里一片焦黑,呛人的烟气使得人睁不开眼。
什么都没了,桌椅烧得只剩下碎屑,一道横梁堵在门口,下面压着一个焦黑的布包袱。
那是裴雁知的东西,布包袱里也没什么物品,不过几两银子,还有些首饰钗环。
余鸿鉴俯视着那一包东西,面色阴沉,目光所及,似要挖穿一般。
房间里固然什么都没了,但不是烧没的。除了桌椅板凳的灰烬,其他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在着火之前,这间房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裴雁知,她早就计划好了。
恐怕是临走的时候被横梁拦住了去路,包袱被压在下面没来得及带走。
她是故意的,傅意怜被感染的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
傅意怜住的地方,是在离凌日峰不远的一处山上,也是荣山南的势力范围。僻静清心,极适合养病。也许是方竹服侍得好,她自上山来,无凡事忧心,身体也没有特别不适。白日里帮先生翻遍医术,查找破解之法。晚上写好给阿南的信,托两日一来的思康带回,以慰相思。
山下周围都是荣山南派的人,故而有不速之客来访,很不受欢迎。
傅意怜瞒着宋禹安那个老顽固,一直在查找各种奇闻异术,眼下有了些眉目。而余鸿鉴的到来,倒让她心生一计。山下把守的人中,老九、十三年少,虽然出身低微,却各赋本领。傅意怜让方竹先把二人叫上来,半个时辰后,才接见了余鸿鉴。
多日不见,他竟有些沧桑了。不知是否事事不顺心,余鸿鉴没了往日少年郎君的风度气质,却像是在宦海里力不从心的布偶。这般神情,她从未在荣山南脸上看见过,阿南总是那般信步闲庭,哪怕吃过败仗,也不曾愁眉苦脸过。
傅意怜与余鸿鉴见面,却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他既然敢来,肯定做好了防备。而且白莲教与他渊源甚深,他自然不可能被感染。
傅意怜转到花园转角处,却不见了踪影。
一座假山怪石嶙峋,黑洞洞阴森森,夜幕下形状更加可怖。
“余公子,余公子……”
余鸿鉴听到傅意怜在叫他,转了两圈,却不见人影。
“怜妹妹,莫闹了,这里的地形你我都不熟悉,若是迷了路就不好了。”
“余公子,你抬头看看。”
余鸿鉴一仰头,傅意怜正站在假山顶上,其下镂空的石孔,仿佛随时都要坍塌。
裙摆迎风飞舞,仿佛即刻就要生翼而去。
余鸿鉴只觉得气血直冲头顶,后怕地张开双臂,道:“傅意怜,你在那里做什么,很危险,快下来。”
皑皑山崖上,一人飘落而下,而今日雪景,更胜前世。
傅意怜只是站在那里,甚至还要往前走,余鸿鉴头皮发麻,慌不择路地要从假山上攀过去。他从不舞刀弄棒,下盘不稳,自己还忧心会跌下,因此爬了几步,便不敢向前。
傅意怜道:“平州的事是你做的,对不对?”
余鸿鉴青筋突起,眼中的光芒如鹰、如狼,锐利地看着傅意怜。
傅意怜:“你怕我从这里跳下去?余鸿鉴,如果我死了,你也不会很伤心的,对不对?”
“不是!”余鸿鉴矢口否认。
傅意怜:“这句话,我只问这一次,你若不如实答我,往后,就别怪我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余鸿鉴低头片刻,再望过来时,眼中布满红血丝:“你说。”
傅意怜点点头:“好。你先上来。”
余鸿鉴踟蹰不前,山顶上的风很大,宽袍下腰间坠物隐隐若现。
傅意怜屈膝,往前一跃,立即去看余鸿鉴的反应,他脸色惨白,仿佛与她一同摔了一回。
傅意怜稳稳当当站住,她不过是跳进了面前的一个小水坑里面:“我才舍不得跳下去呢,平州还在你们手中,阿南一定会讨回来的。”
余鸿鉴长舒了一口气,不由跌坐在石块上,筋疲力竭:“好,你要讨,你要我还债,横竖都是我欠你的,我都帮着你。”
“那好啊,既要帮我,去把解药给我拿来。”
余鸿鉴扶着膝盖,仍旧两腿发软地站直身子,看着总算肯一步一步从高处下来的傅意怜道:“这件事,得徐徐图之,急不得。”
“怎么不急,既然是强取豪夺,你这仕途亨通的人,难道没有办法让白莲教听你号令?”
余鸿鉴擦去额角汗珠,他从前倒不知,傅意怜说起话来,这般口齿伶俐,咄咄逼人。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裴雁知不知怎的也与他们联系上了,我没有十全的把握,只会打草惊蛇。”
傅意怜点点头:“既然不简单,那么我就自己去要好了。”
说罢,再不肯停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