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主管人事变动,自是朝中举足轻重的要职。一时间,窦家风头无两,门槛都几乎被人踏破。没过几日,便是窦言舟、窦言洵也接连有了调令。
窦言舟任都水监主簿一职已三年有余,主管漕运诸事,连年考核名列前茅,于是水到渠成地便升为都水监丞。
相比之下,窦言洵的擢升便显得耐人寻味多了。他起初不过是依助家族庇荫入了工部,任着小小屯田司主事一职,不过从八品,自然算不得瞩目。依着旧例,他若是做事勤恳,三年五载也可升为员外郎一职。
没曾想,未及半年,员外郎之位便有空缺,而窦言洵刚被点名替补,还未升任,却又出了一道调令,改外放为京郊崃宁县县令。
此调令一出,不止工部上下,便是连整个窦家都惊震不已。
单不说窦言洵平日里散漫惯了,便是他任职工部一事,也全权由家族庇荫,又有长子窦言舟拜请了昔日交好的故交,才得以促成此事。可谁也没想到,他任职尚不满一年,这个平日里不着四六的纨绔,竟然要被外放去做县令了!
要知道,县令官职虽小,却掌管着一县民生、断狱讼、事农桑等诸事,还被百姓视作父母官,手握当地实权。更何况,历来外放皆是为日后擢升做准备,今日升了县令,难保来日不会回京直升中枢!一来二去,这个小小县令的含金量更是令人乍舌不已。
更何况,虽然明面上来看,窦言舟与窦言洵兄弟二人都升了官,但都水监丞毕竟只是从六品,县令却是正六品,便是依官职而论,亦是窦言洵这个庶子要更胜一筹。
如此,光是别院的一众仆从,都敏锐地觉察到了近日在家中的待遇颇为不同。连旁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多了几分艳羡。这些都是从前所没有的。
林栩一袭碧色短衫坐在藤椅之上,敛眉看着手中账本。身后苍翠欲滴的墨竹掩映,几枝盛开的芍药簇拥在花园假山一隅,平添几抹娇色。
手边的案几上,透亮的汝窑茶盏盛满清茶,漾起氤氲热气,自是茶香盈盈。她随手翻了一页账本,缓缓扫过纸上那些细密的墨字,眉心逐渐舒展开来。
这些日子,这些账目她早已看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娘亲嫁妆里的那些铺面,如今有好几个经营都不算好,去年虽无亏损,却也没有收益,她正想着该如何盘算,便迎来窦言洵即将升任的消息。
那日,她本在白氏房中请安,难得郭姨娘带着窦初、甄姨娘,以及适逢先生休沐便未进宫的窦贞几人都在。众人正谈笑喝茶间,忽然见福珍碎步走了进来,喜笑盈盈行了礼,又看一眼端坐在堂下的林栩,才道:
“恭喜老夫人,恭喜二少夫人,是极好的消息,工部才下了调令,二爷不日间便要去隔壁崃宁县当县令了!”
突然起来的好消息让人头脑发昏,郭姨娘尚没听清,还以为是大郎,便不解道:“大郎不是前日才说了升为都水监丞了么?怎么又要去做县令呢?”
福珍面色闪过一丝尴尬,特意向林栩看去,笑道,“是咱们二爷得了晋升呢。”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向林栩看来。有惊讶,有不解,窦贞最先笑道,“近日还真是好消息接踵而来,那便恭喜二哥和嫂嫂了。”
心底再疑惑重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到位。几人纷纷说着恭喜,自那之后,贺礼和补品便如流水一般向别院涌来。就连久病不出门,甚少和他人接触的甄姨娘都送来一方青田石砚。
后来即便是林栩细想,却也明白了那日白氏看向自己的探究眼神。窦言洵乍一晋升,足足抢走了窦言舟的所有风头,白氏定会以为,这其中必有他人助益。而自己的父亲,或许便是白氏首当其中怀疑的对象。
可她最了解爹爹不过,一向清廉刚正半辈子的人,又怎么会破例,为窦言洵打点关系呢?
可除了爹爹,还会有哪个有几分权势之人,会暗中帮助他呢?
她亦不得思绪。便在两人气氛融洽时,又试探性地询问窦言洵。
他虽然早已痊愈,可自那次病后,身子到底还未彻底将养好,面色也比以往更为白皙孱弱些。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笑容散漫,“打点?夫人莫非也觉得,有高人在背后助为夫一臂之力?”
不待她反应,他便笑容转至玩味,伸手向她腰间探去。
“......还是说,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做尊贵的‘县令夫人’了?”
林栩白他一眼,自然也懒得再问,左右窦言洵并不会真的将所有告知于她,她索性便也不再多想。
而手边,还有另外一件事,亟需她处理。
林栩转眸看向身后暗香浮动的花丛。
已值初夏,百花盛放,姹紫嫣红中却唯独芍药那一抹姝色最为夺目。
再过三日,便是三皇子与寿安县主苗意蕴的大婚之日,遍请朝中重臣及诸位亲贵宗室。而她作为昔日芝琼堂同窗,自然亦在邀请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