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铎“哦”一声,目光从他手臂流到了手背。
伊泽心里好像有根弦被拨了一下,立刻改口:“其实,还是有一点疼。”
夏铎立刻紧张地握住伊泽的手,:“那里疼?怎么疼?”一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松开手,重新撑着床沿,“我叫医生来。”
“哎,”伊泽忙勾住夏铎的指头,“你亲亲我就不疼了,随便哪里都行。”
梦里少女让夏铎摸自己伤口的撒娇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夏铎眼里的温柔和心疼是一样的,伊泽和少女拉着夏铎手摸自己脖子时的眼神语气也是一样的——梦境内外都一样。
夏铎顿时明白他的小心思,如梦中那样叹了口气:“医生还说这次是穿着破掉的宇航服在太空呆太久了。”他嘴已经凑到了伊泽手边,却始终亲不下去,小小声说,“以后不许了。”
“是谁不许?”伊泽盯着他,“是医生不许,还是你不许?”
夏铎一愣:“有区别吗?”
区别?伊泽哼一声,他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会穿着破宇航服在太空里飘荡。
医生当然不许病患自残,那么导致病患自残的罪魁祸首呢?他有什么资格“不许”?
想想还是很生气,夏铎这次居然这么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死亡,去救那什么小鱼。她不会真和夏铎有过什么吧?
不可能!
伊泽心里“呸呸”打散这荒诞可怕的念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但那女的现实和梦里一样讨厌。
“我先通知你父亲。”夏铎直起身,向床头的呼唤铃探手。
“先别。”伊泽捏捏夏铎的右手,“就这么陪陪我呀。我爸爸没为难你?”
夏铎手停在半空:“是我有错在先,司令杀了我也不为过。”
伊泽完全能够料想父亲看见自己不省人事地抱着地球质子时的怒火,也清楚父亲确实对夏铎下得去手。
现在夏铎活着,也不会是好好活着。比如现在他的床高度调得偏高,所以当夏铎跪坐下去,伊泽就只能看见一团黑云似的发顶立在床上。
“那你还着急找他。”伊泽轻哼,“你那么想死?死了就能摆脱我了?”
夏铎抿紧嘴唇,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望着伊泽,神情哀伤之余,似乎还有其他复杂隐秘的情绪,只是转瞬又被纤长浓密的眼睫和爬满眼底的红血丝匿去了,再然后,干脆半缩起身子。
只是他的右手还被伊泽拉着,右半边身子都努力朝伊泽靠过去,左手也努力扒着伊泽的被子,有种狼狈的可爱。
“噗嗤。“伊泽没忍住笑出来,“我费劲把你捞回来,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窘迫?”
伊泽右手松开夏铎视角右手,转而探向后者的脑袋,可惜得意忘形,这一伸手,又疼得嘶嘶抽气,不得不半路放弃。
夏铎刚跪下,又被他的嘶声钓起来,扶着床凑过去,见他没事,眉头才舒展了几分:“你本就不该为我如此的。”
跟梦里一个说辞。
“为什么?”伊泽好笑,“我要我自己的人好好待在我身边,你有什么意见?”
夏铎摇头,想解释,但看伊泽神采奕奕,又抿紧嘴唇。
伊泽看他欲言又止,不免好笑。他怎么顾虑那么多?伊泽呲牙咧嘴地抬手,挼一挼夏铎黑云似的头发。
夏铎不出意料地顺从,伊泽薅了一手柔软,心也跟着软下来。他想起梦里夏铎泪流满面的样子,夏铎从未向他求助过,可能他内心所想真如他梦中一样。
不值得。为了一个地球质子,不值得。为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不值得。
可值不值得不是这么算的。伊泽插在他发间的手指微动:“我爸爸也是这么对我妈妈的。”
夏铎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别过脸,被伊泽来回抓了几次头发,才低声叹道:“我何德何能。”
“你不信?”伊泽挑眉,“论门第家世,我妈妈也根本不在我爸爸的择偶范围内。”
传闻中,潘德拉贡司令夫人出身门第不高,也可以说是“没有家世”——她的家庭没有那些各有权财、彼此勾心斗角的亲戚,基本只有父母。
事实上,潘德拉贡的府邸处处留下了司令夫人的倩影,但司令夫人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实质性的功绩。
这样的女子之于如今的潘德拉贡司令、当年的潘德拉贡少爷,一如夏铎的母亲之于夏总统夏寅,能做“外室”就已经是她泼天的“福气”了。但司令给了她独一份的“潘德拉贡司令夫人”名号,并且在所有公开露面的场合里,都会佩戴一支金镶珍珠的忍冬花胸针——这花本是女款,曾是司令夫人最常佩戴的发夹。
这样的伉俪深情,就连地球人都有所耳闻。
“我爷爷奶奶起初也不同意的。但我爸爸喜欢她,她就是全天下最配得上我爸爸的人。
“你也是,夏铎。我爸爸为我妈妈付出的一切,我也可以为你,我们会和我爸妈一样幸福相爱的。”
怎么会一样呢?夏铎手捏成拳。伊泽是火星人,而他来自地球。司令夫人……她至少漂亮贤惠,满心满眼都是司令,他却永远忘不掉在太空里飘摇的小鱼,舍不下地球上殷殷期盼他的母亲,他的爱给到伊泽手里,只剩下阴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