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鱼跃冷哼,手臂一抖敲在他前胸——这一甩必然掺杂了私仇,伊泽肺腑皆痛,眼睁睁看着赵鱼跃冲进内间,拨开乱糟糟的被子。
床上的腿猛地蹬直,那双曾经用力抱紧过伊泽的手臂新芽似的钻出被子,一把搂住半跪在床前的赵鱼跃。
伊泽日思夜想的脸躲在赵鱼跃的肩膀,像溺水者抱浮木。
“夏铎!”伊泽大步跑过去。
夏铎置若罔闻。
赵鱼跃轻声跟他说了什么,他点点头,借着赵鱼跃的力站起来。
夏铎上身的穿着白衬衫,下身是浅棕色的硬挺裤子,但不知道穿这一身在床上睡了多久,袖子和裤腿都卷起来了,满身都是褶子,他起身时没站稳,身体一歪,漏出胸前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夏铎仓皇拢起扣子开了的衬衫。
“你的外套给我。”赵鱼跃命令的语气说着,朝伊泽摊手。
伊泽羞恼上脸,但确实,在场的人中只有他刚巧披了件风衣外套。他一边脱一边对赵鱼跃道:“把他给我吧。”
但赵鱼跃只是抓过外套往夏铎身上一披,白他一眼,就和夏铎相携而去。
“夏铎!你就要跟她走,是不是?”伊泽怒道。
夏铎看都没看伊泽一眼,用加速离去的背影回答了伊泽。
伊泽深呼吸,胸口阵阵闷痛,脚下却好似生了根,迈不动步子。
“潘德拉贡队长?”夏钟从外面姗姗来迟。
伊泽冷淡地瞥向他。
夏钟理了理赶路跑歪的领子:“我找到我小弟后,事情一多,就忘了跟你也说一声了。你现在可以安心了。”
伊泽忽然想起,夏钟上次并没有否认赵鱼跃是夏铎妹妹:“赵鱼跃和夏铎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兄妹。”夏钟语气轻快,“你之前不就知道的吗?”
“可是,夏铎妈妈只生了他一个,而白夫人两子一女,唯一的女儿比夏钲还大。”伊泽盯着夏钟,一字一句道。
与夏铎有几分相似的地球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连我妹妹都知道了啊。是,赵鱼跃跟夏铎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同村基本都姓赵,可能多少有一点点血缘关系,但也微乎其微。不过,他们互认兄妹,也胜似亲人,他这么介绍赵鱼跃,我也就随他了。”
好像宣告行刑的木签被丢到地上。伊泽太阳穴狠狠地一跳。
夏钟完全没看出来伊泽的愤怒:“这么多年,他们也真是有缘份。都以为夏铎被接回家后两人就断联了,结果大学大学他们又遇上了。那姑娘人挺开朗的,多年不见,他们关系也没有生疏,夏铎不回家时多半就在她家住。”
伊泽咬牙咬得脸颊酸:“她喜欢夏铎?”
“没,她喜欢的人你还认识呢,是你们火星来的陈思雨博士。这个夏铎也知道。”夏钟笑道,“差不多六七年前,地火差点打起来那次,她应召入伍,夏铎劝不住她,主动提出去火星做质子,好在地火最终没真打起来。说起来,赵鱼跃晋升这么快,也得谢谢你对她爱屋及乌,顺手照拂。”
伊泽大脑里“咚”道一声,铡刀落地。
所以,夏铎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赵鱼跃?为了她,一直撒谎说她是妹妹,一次次利用他又放弃他,甚至到头来,连他们认识的契机都是保护她不要上战场受伤害吗!
在他为了夏铎放弃一手培养起来的折罪兵时,在他为了夏铎开心拱手送赵鱼跃功劳的时候,夏铎在为了这个不可能和他结婚的地球女人,甘愿忍受性别外貌的羞辱,涉足他讨厌的政坛参与讨厌的政治斗争。
可他何曾考虑过我,何曾为过我?
真相像沾了水的粗麻绳,在伊泽心上的伤口来回搓磨。他攥紧拳头,缓缓松开,带着最后一丝奢侈的妄念问:“那六七年前,安德鲁来地球遇到的……”
夏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我不清楚了,奥维少爷是对小铎不错呢,没有他,小铎可能都想不到去火星。不过说来也是小钲的错,他以前就喜欢要求夏铎穿裙子,扮成我们早逝的姐妹。当然,公开场合下小钲不可能乱来的。”
伊泽最后一丝希望“啵”地破灭了。安德鲁看见的“夏寅的女儿”到底是谁,他难道猜不到吗?
有机会穿夏铎衣柜里衣服的、值得夏铎抛弃尊严不顾危险保护的,只有一个人,不是吗?
连在心底默念一遍那个名字都是酷刑,伊泽死死咬住下唇的里侧,旁人看不出他咬着嘴唇,就像看不见他的崩溃和绝望。
“你现在去找夏铎么?赵鱼跃应该送他回家了。”夏钟说,“我送送你?”
伊泽丢下一句,告辞了:“不用。我该回使团了,告辞。”
夏钟目送他离开,眼睛一眯,礼貌的笑变成嘲讽。他笃定,伊泽不会再想听到夏铎哪怕一个字的消息了——被利用、践踏成这样还能巴巴凑上去,得多贱呐。他要是伊泽,想办法把这个污点从人生中抠掉才是正道。
助理胆战心惊地上前“谢罪”,半天吐不出一句话,紧张得直冒汗。
“赵鱼跃可真是个人才,我要是老二,我也只能得不到就毁掉。”夏钟心情好,姑且放过助理,“老二的婚也不用结了。走吧,去帮我妈妈收拾收拾家,我父亲的丧期还没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