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传来睫毛扇动的痒意,唐玉蝉轻笑一声,贴着俞相的耳廓说话:“知道你害怕,别看。”
“哦……”
得到含混的道谢后他才抬起头看向祭台,面对竹马时的温柔笑意全然褪去,眼角眉梢尽是冷淡。
众人的哄闹声中,大鱼被唐四叔和另一个穿着无袖褂子的壮汉合力按在神龛前。
村长敬完了香,提起供桌上那把系上红绸的大刀,毫不费力地高高举起,刀光锃亮猛地一落——
鲜血染红了垫着的白布,刀口血肉模糊的鱼头掉在托盘上滚了几圈,最终正对着唐玉蝉的方向不动了。
那双浑浊的鱼目没有闭上,三角形的嘴也呆呆地张着,似乎搞不懂自己怎么就成了祭神的供品。
“哎呀!真残忍!”三花小声地惊呼出来,小脸皱成一团,埋头看怀中的狗崽去了。
王小苗一只手搭在俞相肩上,另一只手叉着腰笑话她:“这有什么,你吃的鱼还少了哇?杀个鱼还成残忍了。”
三花翻个了白眼,不耐烦地抬腿踩了他一脚,转身绕到唐玉蝉旁边去不再理他了。
台上,唐四叔用黄铜弯钩穿过鱼尾,把鱼身倒吊在砚台之上,这鱼与普通的鱼不同,鱼鳞竟是长在皮下,猩红的血液顺着鳞片滴滴答答往下掉,不多时就流了许多。
村长把刀放下洗了手,从托盘上取了一支毛笔便开始俯身沾血作画。
俞相的眼皮被捂得发热,他说不清到底是脸热还是眼睛更热,土狗甩水似的摇了下脑袋:“杀完了吧?玉蝉你把手放下。”
“哦……”唐玉蝉只能随他心意,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揣进裤兜。
重获光明之后俞相适应了会儿,随后仰起脑袋去看。
村长挥毫的动作行云流水,几笔之间就把神龛上的神明模样勾勒了个大概。但是正画到一半时“颜料”居然没了,他扭头去看,却发现鱼身的刀口处的血液竟莫名干涸了。
门外的村民们见村长迟迟不再动作,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么快就画完啦?”
“哪有那么快,没看见没血了吗。”
王小苗挠着脑袋踮起脚,有些疑惑道:“咋回事啊?这么大条鱼就这么一点血吗?”
祭台上的唐四叔同样疑惑,但作为副村长他只能面上保持着气定神闲的模样,掩着嘴巴小声询问村长:“咋办啊村长,咱们要再杀一条吗?”
村长抿起下撇的嘴角,放下毛笔抬手示意唐四叔让开,他盯着鱼身思索片刻,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大刀,两指捏着鱼鳍在刀口往上一巴掌的位置又砍掉了一截。
鱼头它另一小块身体组织重聚在托盘中,鲜血顿时如星状喷溅出来四散开来,村长的彩衣和地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砚台里却只薄薄的铺了一层。
本来垂挂着的鱼身倏地诡异地扭动起来,内脏绞成一团,在中间的缺口处半挂半落,尾巴奋力拍打着,被弯钩穿过的地方成了血乎乎一个大洞。
明明隔得很远但俞相却感觉那股腥臭味就在鼻间,他后悔这么早抬头了,红肉白骨血肉模糊的半条活鱼只让他觉得恶心想吐。
唐玉蝉见他表情不对,主动地把肩膀凑了过去给他靠:“过来。”
俞相点了点头,靠在唐玉蝉肩头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缓了会儿才觉得好受许多。
“咕……”
他听见了一道模糊的吞咽口水的声音,闻声掀开眼帘去看,他长得高,轻松就能看见前面的那个村民喉间的滚动。
俞相的嘴角抽了抽,虽然他不认识这个人但都想夸他一句。
这都能看饿,真牛。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三花和王小苗都被推着往前走了好远,黑云压城一般挤得俞相有些气闷,他垂在腿边的手勾了勾唐玉蝉的小指,用气音问他:“玉蝉,走不走?”
被选中的人祀们都在神庙的后院里“修行”,一般都会由村委会招募的巡逻队严加看守,除了过年可能就是祭神的时候人手会少一些。俞相想趁着这会儿帮唐玉蝉溜进去,偷偷去见见他妈。
两根缠在一起的小指摇啊摇,唐玉蝉侧过头,肉感的嘴唇微微勾起,水洗过一般的眼睛黑亮亮的,笑意盈盈看着俞相:“怎么,想跟我偷情吗?”
“哎哟我真是…我真服了你。”俞相可不想承认自己心跳慢了半拍,终于愿意站直了,反手握住唐玉蝉伶仃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外挤,“快走快走。”
层层人墙仿佛走不到尽头,俞相刚还疑惑怎么村里这么多人的时候就出来了。
现在日头正毒,几乎肉眼可见热浪翻涌,虫鸣不止如同哀哭。
鞋都差点挤掉,他抬手揩了把汗回头望了一眼,“看来大家都来看祭神了,那后院肯定都没什么人守着。”
唐玉蝉嘴角往下拉了一点儿但仍是一副笑模样,明知故问道:“后院?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