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蝉出去读书之后他还更绝情地寄了信,说是如果他再回小拐塘村就要断了他的生活费。
村里人都说,这是眼睁睁看着唐志东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烂掉了。
唐玉蝉也从天上掉进了泥里。
“我回来了又怎么样?比你值得我想的人多的是。”唐玉蝉冷淡地看着唐志东,把脚下碎了一半的酒瓶踹了回去。
酒瓶咕噜噜地滚进草丛里消失不见,就像唐玉蝉心中对唐志东摇摇欲坠的父子感情。
他弯下腰拿起地上的碗和荷叶放进俞相手里,俞相还懵着就被拉着手腕走进了院子。
关门前唐玉蝉给了唐志东一个阴冷瘆人的警告眼神。
“不要再来找我,生活费我不需要了,以前的钱等毕业后会还你。”
院里的桂花树被风吹得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唐志东往铁门上又扔了个啤酒瓶,见唐玉蝉不理,随后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玉蝉。”俞相缓了过来,呆看着竹马没有表情的漂亮脸庞有些手足无措,他挠了挠太阳穴,柔着嗓嚅嗫开口,“你没事吧。”
“我没事。”
唐玉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紧握住的拳头松开来,手臂有些痉挛发颤,他朝着俞相露出一个没事人似的明媚微笑:“这有什么,又没打到我啊,更何况还有你保护我。”
细微颤抖着的肩头却暴露了他的脆弱。俞相大步上前把唐玉蝉搂进怀里,温热的手掌盖住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摸顺毛,无声地安慰着他了不起的竹马。
“俞相……我没有家人了……”
肩窝处沾上的泪水比烧开的滚水还让俞相觉得烫,唐玉蝉再怎么表现得成熟靠谱那也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了几个月的孩子。
肋骨被抱得生疼,唐玉蝉几乎要把自己融进俞相宽阔的怀抱里,他埋下头木然地流着眼泪,在谢媛面前他都不曾这样肆无忌惮地哭过。
“我只有你了……”
经过唐志东这么一闹,俞相也不放心让唐玉蝉一个人住了,等唐玉蝉哭完后就端着两个土碗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他回了自己家。
一进家门他就扯着嗓子开始吼:“妈——!”
俞有珍正在院子里摊开晾晒刚画好的年画,大块鲜艳玫红和群青勾勒出的秦叔宝跃然纸上,一手托桃一手持剑,正像俞相冲进来的样子。
“喊魂啊你!老娘又不是聋了喊那么大声!”俞有珍用镇纸把画的边角压平,懒散地抬眼分了他一个眼神,儿子没瞪到倒是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唐玉蝉吸引去了。
“妈,玉蝉——”
“哎呦玉蝉来啦!快来快来去堂屋里坐着,外面晒得很!”她瞬间眉开眼笑眼角皱纹都展开了,放下手中的活计捞起腰间的围裙擦着手走到唐玉蝉面前嘘寒问暖,“热不热啊?姨去给你拿冰棍儿吃。”
行吧,除了儿子谁都亲。俞相讪讪地放下高举着的土碗,撇嘴学着他妈的样子不伦不类地扭了下腰。
唐玉蝉有被他逗到,握拳抵着嘴唇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低头乖乖地叫了俞有珍一声“姨”。
俞有珍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更何况他还是俞相最好的朋友,长得漂亮人又乖巧听话,以前也帮了她不少忙,在她心里就跟半个儿子似的。
她看着这半个儿子微红的眼眶和挂着泪痕的嫩白脸蛋儿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转过头竖着眉毛瞪俞相:“死小子,是不是你欺负人家玉蝉了?!”
天降巨锅,俞相苦着脸连忙解释:“天地良心我哪敢欺负他啊!我们是刚刚从他家出来!”
他也不说破,俞有珍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那就是又受他那个死爹的气了。
热心的俞有珍同志看不得唐玉蝉受委屈,手臂一挥下达了指示:“没事儿玉蝉,以后就住我们家,让俞相把床让给你等他滚鸡圈睡去。”
鸡崽们很合时宜地附和“叽叽”叫了起来,仿佛也很欢迎小主人来跟它们搭伴。
“妈!”俞相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把盛得满满当当的土碗往前一送,“亏我还给你带肉回来,你就忍心赶我去鸡圈啊?”
“……行吧,让你打地铺算了。”
晚饭后,俞有珍回房整理晾好的画,把院子留给两个孩子。
夜风清凉吹散了白日的暑气,天幕如同墨色浓重,新月挂林梢,星河璀璨好似摇摇欲坠。
俞相进堂屋搬了两张椅子出来摆在院子中间跟唐玉蝉吹风看星星,他先把人安顿好后又里外跑了几趟,西瓜和桂花蜜水都放在唐玉蝉手边,自己倒忙了一身汗。
坐下之后又他讨嫌地用脑袋去顶盯着天空发神的唐玉蝉,非要把人家的注意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
唐玉蝉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背心不想再沾上气味,于是懒散地推了几下俞相紧实鼓起的胸膛:“一身汗味,离我远点。”
俞相舒展开少年人桀骜英俊的眉眼,把手搭在唐玉蝉单薄的肩膀上跟他脸贴脸:“不,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砰——砰——”
唐玉蝉的心跳被搅乱了速度,莫名的燥意瞬间席卷而来,他放在膝头的手攥紧了裤子,条件反射地去看俞相的脸。
“你……”
俞相也主动地转过了头,满天的星河掉进了他的眼里,他专注地描摹着唐玉蝉的脸,真心实意却又漫不经心地调笑起来。
“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