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相简直两眼一黑,自然就没注意到他跟刚刚发表“磨炼论”时不同的夸张反应。
唐四叔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抬起皱皮长斑的瘦手擦了几下湿润的眼睛,有些悲痛的泣不成声:“没,没事的玉蝉。就在村里好好待着吧,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呐!”
知道了这么一个不好的消息,俞相也没了去吃席的心思,回家的路上都浑浑噩噩的,都是唐玉蝉扶着手臂才没掉进田坎里。
“怎么会这样……”
他从唐玉蝉嘴里听到了一个低到难以想象的数字,连从前考试成绩的二分之一都比不上。
唐玉蝉笑了笑,难得地放任心意揽住了俞相结实的腰肢,哄小孩子一样柔声开口:“说明没考好啊,还能怎么样。倒是你,看起来比我还难过的样子。”
俞相靠在唐玉蝉清瘦的肩膀上叹了口气,皱着眉心疼道:“我不信你心里不难受……想哭就哭吧反正又没人看着。”
说实话,唐玉蝉确实有些难受,他怎么会猜不到出了问题,在回来之前他就和其他同学对过了答案,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个分数。
但就算有人做了手脚又能怎样?他爹不疼娘不爱,一没势力二没钱,还没进入社会就已经接受了毒打,现如今他就是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只能任由人摆布。
不是没想过逃出这个村子,但没有唐四叔的陪同,无论如何他都是原地打转,鬼打墙一般离奇,这也是为什么村民们都很安分守己的原因,大家都被困在笼子里,无法脱身。
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好像都成了火辣辣的巴掌啪啪地打在脸上,他害怕看到俞相失望的眼神,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说大话的骗子。
但看到俞相怜惜眼神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好像无所谓了。
唐玉蝉想让俞相再多心疼自己一点,最好心软到没有底线。就像在学校美术生看到过的那副圣母怜子图一样,在潮湿冰冷的房间里,俞相会用充满爱意的温柔拥抱来减轻自己一切的痛苦。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长而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了一起,下唇被咬得没有血色,看起来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可怜猫咪。
唐玉蝉无声地流下眼泪,哽咽着喃喃道:“没能上省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不不不!怎么会!”俞相立马站直了,握住唐玉蝉的双手并在了一起,很真心实意地保证,“我肯定不能会这么想!不上省大又能怎么样,玉蝉你这么聪明,留在村里做什么都行!”
他给唐玉蝉出了个主意:“不然你明天开始来跟我妈学画年画吧!”
唐玉蝉终于抹了泪莞尔道:“好啊。”
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决定先回唐玉蝉家里补个觉,俞相这几天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连睡觉都想着唐玉蝉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才会到,这会儿骤然大悲过后困得不行。
“玉蝉,你不睡一会儿吗?”
俞相擦了身躺在新换的床单上,嗅着枕头上的清甜香气昏昏欲睡,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要去邀请唐玉蝉同眠。
唐玉蝉坐在竹编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教材书翻看着:“你睡吧,我不困。”
“好……那你困了的话……”
含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俞相撑不过沉重眼皮的抗议,呼吸平稳地陷入了酣眠。
小拐塘村不兴安装窗帘,大多数人家里都是用画好了的年画糊上去以做遮挡。但谢媛是个很有生活情调且爱美的女人,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请唐四叔去镇上扯了一匹淡青色的印花纱,钉上钉子当成窗帘挂了上去。
这纱轻飘飘的,好看但是不挡光,白天一到,阳光就会大方地倾泻而入,虽然朦胧梦幻但不适合入睡。
唐玉蝉坐在床头这个位置,刚好就挡住了俞相眼前的光,能让他安稳地睡个好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轻了动作把书合上放在膝头,曲肘抵着下颌,肆无忌惮地用热烈的目光去描摹俞相的脸庞。
很阳光野性的长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笑起来却很像一只没心没肺的大狗。
指尖隔空点了点微微张开的唇瓣,这是唐玉蝉最喜欢的地方,俞相的嘴唇不厚不薄颜色有些淡,看起来很软的样子。
他无数次不分白天黑夜地幻想着、想要用唇舌去勾勒,而现在俞相睡着了,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唐玉蝉像是着了迷,眼眸半阖控制不住地倾身靠近,浑身都莫名地燥热起来,呼吸交错的时候心跳快如鼓点。
水红色的唇瓣寸寸压下,几乎只隔了一张纸的距离时唐玉蝉倏地停住了,双手撑在俞相身体两侧虚虚环抱着,嘴唇缓缓上移,只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吻。
只在恋人中才会出现的暧昧动作,他悄悄地满足了成为俞相恋人的妄念,不管是吻在俞相身体上的哪一处,都让唐玉蝉心满意足。
唐玉蝉嘴边噙着笑,又端正地坐回原处给俞相挡起了阳光。
“只要有你在就好了。”他在心里才敢对俞相告白,“有你陪着我,不管怎么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