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欢喜她,所以伤她的话,李师寔从不会说
“我带你去”
啊?
“师寔陪你去”
啊????
大兄弟,您的立场怎么这么不坚定呀啊喂!
人真的能冷血到无知无感的地步吗?实则不然,若非对那刻骨真情分外的珍重与奠怀,人们也不会全副武装,义无反顾地踏向那条路
名曰报仇,名曰报恩的路
这样,就够了
看戏的众侍女武婢们:.......?
“只不过令兄,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呢”
“他会同意的,一定会”
提到卢大兄,温惠虽有些头疼,却万分笃定。拜托,论范阳卢氏长房谁最讲“道理”两肋插刀义薄云天,非卢道将卢大太守是也!
只要温惠可怜兮兮往人家跟头一处,点着指尖说彭城公主殿下犯了事,自己去见她(最后)一面顺带让阿爷写写信求求情啥的,保准她连卢大兄那份求情奏章都能揣着走
“不过”
不过,她真的有些感动
“你没事吗?令尊最近不是被李大人和任城王殿下揪得挺紧的,师寔,你真的能走开吗......何况太子殿下那”
卢温惠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并不完美,敏感,多思,还有些小小的悲观,虽然嘴上心里总念叨着“哎呀呀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实则
真真将‘将心比心’‘关心则乱’八字,贯彻到底
“在师寔心里,惠娘,自是比所有俗物都重要”
看戏的众侍女武婢们:噫——这算表白,表白了吧!
诚然,他就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但大好机会摆于眼前,肯定撩小娘子在先嘛~
“混.....”
瞧呐,少女的脸红胜过天边瑰丽的晚霞
“混不吝!”
而且,比起再聊下去悲伤情绪的酝酿,或者一句含泪的“谢谢你”,李僖更想看到温惠鲜活的模样,那种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情绪
至于
“你们在做什么”
正思量际呢,蓦得,一道闷闷的少年音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温惠僵硬地转头看去,比那委屈容颜先映入眼帘的,是被细雨砸得叮叮铛铛乒乒乓乓乱响的金色铃铛
“我听见了”
看戏的众侍女武婢们:呦吼!修罗场!
悲伤不久留,长乐郡公冯嗣又换回了那身富贵打扮,活像只扎了小辫的大只土松犬,当然,小狗的眼眸中郁闷成分十足
听见了就听见了呗
李僖从袖中掏出折扇,无所谓地在胸前一开,挡住下半张脸的同时还不忘将温惠的手牵上,牢牢握在自己掌心
嗯,真乖,现在都不会拒绝了呢
目光追随,小狗的表情更郁闷了——说好的公平竞争不带这样玩的呐!不能因为他贪玩和狐朋狗友们天天耍洛阳,在少女世界里出场戏分少了点没几句台词,就就就——就被这个骗子捷足先登呐!
他干嘛那么幽怨地看我?
温惠在心里奇怪,但少年当初的以命传信也足足惊艳了洛阳的半个冬,而冯嗣也算的上冯家里(目前)最“争气”的那个,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个人而论
她不并不讨厌他
难不成,是因为那件事?
“那个......郡公,节哀”
好了,这下该换某人郁闷了
好哎!她在看自己捏!
快乐小狗的多云转晴也是足马力的快,少年嘴角扬起笑意,虽然郡公的称谓有点客套他更想她唤自己的字但但但——这是她主动跟自己搭的话唉!
“他呀——”
红衣少年郎眸光一转,竟说出了与皇后阿姊一模一样的话语
“死了才好”
......?
“为何?”
冯后那种气势威压之下温惠并不敢追问,但面对冯嗣,她真的很好奇,只因卢氏的家庭环境着实称得上是“兄友弟恭”“闺门和睦”,使得温惠着实不理解,他们对家人看戏般的漠然
她盯着自己看唉......
好可爱
好想摸
“郡公,自重”
少年“欲怀不轨”伸在半空的手还没落地,就被某人猛地截停,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冯嗣哼了声,在温惠看不见的暗处狠瞪了脸已黑成锅底的李某人一眼,才委屈巴巴地放下
?还给他委屈上了
“你也知道,我们”
不是?什么叫你也知道,他的惠娘什么时候与这竖子这么熟了!?
快被气笑的李某人看着少女认真倾听的侧颜,也只能酸溜溜地哼哼两声
而心机小狗一遍念叨,一遍还捋袖口侧起手臂,特意将被某人抓红的手背翻给温惠看——当然,一心在乎“正事”的某人是绝对发现不了这些小心机的
“我和那个疯女人,与那三位并非同母所出”
翻身上的伤口看不见,可,心上的伤口呢
并非同母所出
不知为何,温惠心猛地一咯噔,看着少年向后别去鬓边散发仰头移开视线,故作轻松的模样,又有那么一瞬间,在隐晦的深处,两道灵魂碰撞出如昙花一现般的火花
他们脸上,总是带着相似的,不在意的笑:
“虽然只存在了二十年余,长乐冯氏也算得上北燕皇族后裔,嗐,后来,亡国了嘛,就也没你们那啥祖宅老宅的东西,皇姑母摄政之后要固权,阿爷要面子,冯氏无论男女老少虽然封了数十个爵位,但,也只能挤在平城那一亩三分地”
一亩三分地?
温惠扯了扯嘴角
都可以跟半个皇宫肩并肩了,那叫一亩三分??
可,跟她占了二分之一多范阳郡黄金地段的祖宅相比呢?还有数不清的山庄田地相比呢?那也只能是小小巫见大大巫
“阿爷......还纳了十余个妾室,公主很生气,阿爷也不管,我阿家,就是触怒了.....唉呀不讲这些神经事了!”
神经事,难道指的是大雨夜,被活活打死在庭院里的那几道纤细身影,其中之一吗?
“死了的那家伙,呵呵,从小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庶出,奚落啦打骂啦吃泔水啦挨饿受冻那都是家常便饭。”
“在外头说的好听,都是什么伯爵侯爵郡君县君,可关起门来在屋里头同个檐下,呵呵,狗屁都不是,除了几个跟自己同母所出的——先皇后,还有那个死丫头”
冯氏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他对待我们这些就跟使唤狗一样,说什么,庶出就是命——”
少年声音蓦得停顿在半晌,是一只苍白却温热的手,抚上了他的面庞
不知是谁的瞳孔轻颤,只知少女笑颜温柔若春光,带着轻轻的叹息: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当然能理解
瞧呐,少年的脸红胜过树间青涩的山楂
“......谢谢”
身侧黑脸的李某人:......哼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无聊看的戏本子,里头吃醋的正室面对郎婿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妾,绞着帕子低骂出去的那句——贱人,就会扮柔弱装可怜卖乖
是啊,面对纳了无数妾室的郎婿,正室怎么可能不嫉妒,不吃醋不生气呢
更何况,她还是公主
世上最滑稽之事莫过于一个人好又不好,坏又坏得不那么彻底,世浪淘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苦衷,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可悲
而这类人,注定是要完蛋的
“唉呀烦死了还要南下替那家伙收尸,你们也要去钟离吗!一起啊!”
钟离吗
而此刻的钟离,即将进行一场对“忘恩负义”罪人的,激烈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