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边际已经染上淡金色。
乡下人家该起的基本上都起了,娇娇儿起的尤为早些。她抬头估摸了一下时间,擦了擦头上的汗,用厚帕子将炉上煨的药倒出来。
冬末尚未开春,空气还凉的很,褐色的药汁倒出来,上面冒着白色的热气。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宋家村家家户户的厨房都冒起了炊烟,娇娇儿家也不例外。
宋母从厨房绕出来,手中已经有了早上的餐食,香气扑鼻,馋的娇娇儿眼珠子不住往这边瞄。
宋母扫见了,提醒道:“药先别倒出来,放在炉子里温着,那位郎君还没醒呢。”
娇娇儿叹了口气,“还是倒出来吧,冷了掺点热水,还能多喝几次。”
家里本来就穷,还要省出钱来给他买药,娇娇儿可舍不得浪费。
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少女的脸上,白莹莹的皮肤,秋水般的眼眸,灵动的很。
宋母一下子就心软了,不愿意驳了她,加上家里条件确实不好,无奈道:“你救的他,如今还嫌人家花钱了。”
说着,她将餐食放在廊下的小桌上,除了很大的风雨,一家人都在这里吃饭。
“谁叫他长得太好看了,我一下没忍住。”娇娇儿嘀咕道。
“去吧,去小弟房里叫他起来吃饭了。”宋母腾不出手来。
“好嘞!”娇娇儿清脆应道。
少女清脆的嗓音拉开了一个普通清晨的序幕。
小院只有两间房,还是宋父宋母成亲时建的,转眼间都建了十多年,十分破旧,但院子篱笆墙上的藤蔓花,厨房门口干净的花布帘,因主人家的维护,还是显得很温馨。
娇娇儿用厚手帕托着药端进一间房,小弟还在呼呼睡着,旁边的炭火燃了一个晚上已经熄了,屋子里也冰凉的很。
窗子支开了一条缝,一丝丝冷风顺着缝吹了进来,娇娇儿连忙放下药碗将窗子合拢,又去叫小弟起床。
他这两日都睡在夏天的竹席上,垫了厚实的被褥,缩在墙角,小小的脸蛋睡的红扑扑的。
“阿明,阿明!起床了。”娇娇儿小声叫道。
余光却扫过另一侧床上的少年。
阳光已经升起,金色的光芒顺着窗棱照进来,那一束金光正好照在少年的脸上,显得他的眉目更是神圣。
面如冠玉,色若春晓。
当初他躺在崖下,也是这样一副模样,仿佛睁眼便是神祇莅临,让她瞬间怔住了,没忍住靠近,发现他还活着,这才救了他。
可是现在她却有些后悔了,救人的成本太大了,为了救他,家里今年的年都没过好,全用来给他买药了。
而这人却一躺便是好几天,若是再不醒,她们买药的钱都白花了,更要心疼死。
所以哪怕再心里忿忿,她也不敢将他叫醒,大夫说了,他现在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刻,千万别扰了他,不然等下死了就救不活了。
小弟揉着眼从榻上爬起来,被褥已经乱成一团,娇娇儿一边给他收拾,一边小声道:“你瞧瞧你,睡成什么样子了,跟狗窝一样。”
小弟也有些抱怨,他原来都是睡大床的,偏偏姐姐救了个人回来占了他的床,这个小榻根本不够他翻来覆去折腾的。
“竹床太小了,根本不够我睡。”他狡辩道,一边穿衣服一边爬了起来。
娇娇儿给他搭把手,小声道:“胡说!我比你大这样多,爹妈房里的小榻我不一样睡?怎么你就睡不下了?”
她是跟宋父母一起睡一间房的,两张床就靠一个帘子隔着,她睡的说是床,实则是一个比竹床还要窄些的小榻,躺在上面多翻个身都得小心。
小弟自知已经比姐姐要好些了,便不说话。
两人收拾完小声说着话,相携着出了门,吱呀一声,是门关上了的声音。
一室安静里,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清明——他早就醒了。
只是他醒的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这种空白感让他感到恐慌,仿佛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无边无际的海水,看不到的岸边,都让人窒息。
睁眼时,看见的也是陈旧的房梁,腐朽的墙砖,都让他对于这个陌生的地方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直到那个小姑娘进来,少女亲昵的抱怨,与他保持距离的探看,都让他略有几分轻松。
只是心底深处不知何处来的紧迫感,让他对于任何地方保持警惕,包括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