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长也不似上次的温和,冷漠道:“什么苦心?骗我请辞?骗我成婚?我的一生就像泥塑木雕一样被你牵着走?”
老村长丝毫不心虚,他自说自话:“我们做父母的哪样事不是为了儿女?我现在年纪大了,动弹不得了,说话也没人听了。如果不看着你嫁人,我死也不瞑目啊!!!”
“那你就去死吧。”宋居寒尖锐的回应。
娇娇儿没想到宋师长居然有这样的一面,二人仿佛不是曾经相依为命的父女,而是几生几世的仇敌,一心只想用自己心里最难听的话去诅咒对方。
“你简直丧尽天良!”老村长被气的捂着胸口大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读书!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去京都当个四品官有什么用?!现在父母的话也不听,只顾着自己!你还贪污受贿被停职!简直丢尽了我的脸面!”
“你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你的脸面不都丢在村外的玉米地里了吗?”相较于老村长的歇斯底里,宋居寒显得格外冷漠,哪怕说话字字句句如刀割,她也显得残忍的冷漠。
她这句话一出来,老村长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面如纸色。
娇娇儿有些听不懂,什么叫脸面都丢在村外的玉米地里了?
但是她看见老村长被宋师长气的好像喘不过起来,顾不得许多,上前去搀扶住,又慢慢地给他顺气。
宋居寒看见老村长被她气的浑身颤抖,连气都喘不过来,眼神微微波动,但在娇娇儿进来搀扶住老村长后,又恢复平静。
老村长缓了缓,整张脸上都是悲怆和绝望,“报应!报应!”
他站起来,如老树皮一样的手推开娇娇儿,整个人如同老了十岁,整头都发白了。
他今年已经快六十了,精力不比年轻的时候,与宋居寒这一吵,消耗了他全部的精力。
娇娇儿有些不知所措,站起来双手握在小腹处,像个犯错的孩子。
“对不起,宋师长,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低着头道歉。
半天不见宋师长回应,她抬起头悄悄看了一眼,宋师长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木头的纹路,不知她在看什么。
屋内还是娇娇儿上次来时看见的那样,一览无余,她方才在屋外听见的哐当声是老村长一脚把火炉踢倒,上面的铁壶摔下来发出的声音。
幸好没起火,炉子是冷的,水也是冷的。
娇娇儿站了一会儿,挪动脚步把炉子扶起来,又将铁壶放回原位。
一抬头,看见宋师长正在看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又乖乖站好,老实喊道:“宋师长。”
“嗯。”宋师长轻声回应,“坐吧,你怎么来了?”
娇娇儿这才想起自己是来道歉的,可是一而再,再而衰,她现在有点不敢跟宋师长说这个,她怕宋师长对她失望然后不喜欢她。
但是宋居寒好像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见她站在那里不说话便道:“是因为那篮鸡蛋吧?没事,你坐下吧。”
娇娇儿见宋师长什么都知道,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宋春白说的没错,她的眼泪一点也不值钱。
其实也想的到,虽然娇娇儿不知道宋居寒是因为什么被停职,但是宋居寒不可能不知道,她一下子就能猜出是因为什么事被针对。
宋居寒默默地等她整理情绪,娇娇儿也很快收起眼泪,道:“对不起,宋师长,是我送的那篮鸡蛋导致你现在被停职,是我的错。”
宋居寒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娇气,纯善,她曾经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她都是默默地在被窝里哭,她不想让老村长担心,哭完擦干眼泪再爬起来继续。
“不是你的错。”宋居寒轻声道,像哄孩子似的,“有人要抓我的把柄,没有错也要揪出错来,你那篮鸡蛋只是一个靶子,不是鸡蛋也会是糖、水果。”
娇娇儿不明白:“为什么?一篮鸡蛋有什么好追究的,做了红白喜事还要送呢。”
“不重要。”宋居寒轻轻摇头,“针对的只是我这个人而已。”
娇娇儿越发要追究:“为什么?宋师长你人这么好,勤勤恳恳教书,两袖清风做人,为什么要针对你?”
她夸的真诚又直接,宋居寒有些想笑。
很简单,很纯粹的人,她好久没碰见了。
她有些累。
“因为……我站的太高了。”宋居寒仔细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曾经。”
曾经的她,被陛下亲封探花,为陛下心腹,一时风光无限。
在朝堂之上与群臣唇枪舌战,性格又刚硬不转弯,陛下却颇爱她这一点,每次与大臣有矛盾,陛下总是当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各种明枪暗箭,大亏小亏吃了不少,才慢慢转过弯来,人也圆滑了许多。
即使如此,她依旧是陛下手中最好用的一柄枪。做枪,免不了要伤人。
即使她如今已经退下,不肯放过她的人也不少。
一年前,老村长装病逼她回家,她表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是高兴的,她终于可以回去,不用再面对这些尔虞我诈,两面三刀。
可她没想到,回来之后迎来的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清净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