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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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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请个教书先生来吧。”师傅一句话圆满地解决了这一切:青羽能更好地学习读书写字,我对青羽的包庇行为也无足轻重。午式昱瘪了瘪嘴,贺青羽没挨师傅的罚,他仅剩不多的架子没能摆出来,这显然不符合他的期待,不过他至少让师傅知道他对教书育人的工作极为认真,勉强算是邀功了。

青羽没说话,点点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透漏了些哀怨。我立刻联想到了被她丢在山脚下的包子,像她自尊心这样强的人,我越俎代庖的做法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伤害吧。

贺青羽不识字的消息在师门里传开了。每个讨论起这件事的人,表情变化都很是丰富,先是惊讶,再是嘲笑,最后来一句类似于“人家是贺清师姐的女儿”这样有深层涵义的话。这样的局面或许是迟早的事,毕竟纸包不住火,青羽再聪明又能保护这个秘密多久。可我真正难以接受的是我成为了给她火上浇油的人,我自以为是的“保护”把她的自尊烧灼得一干二净。

有教书先生每天叫她念书识字,我们也就没有半夜“私会”的理由。如此算起来,她已有半个多月未曾来过了,那个眼神已经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算不上疼,但让人平白无故地惦记,这半个月我都在惦记那个眼神,时时刻刻埋怨自己的“关心则乱”。

我有意在屋子里等雨停,可是雨总淅淅沥沥下着,等着等着就等到了夜里。我是有些希望她自己来找我的,而我屋门前除了雨声,再无别的动静。不知不觉到了二更,秋雨不停,她也不来,我终于等不下去了,我得去找她。

我一手提着灯,一手撑着伞,来到她住的院子。大多屋子都已灭了灯,唯她屋子还亮着,像是专候着我似的。我叩了三声门,她开了门,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喜悦,只打量我一眼,平淡地说了句客套话,“姐姐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硬着头皮回,“最近天气转凉,你可添了衣服?”

“这样的小事,姐姐也要赶着雨夜来?”她说着,回过身坐到屋里桌前,这就算是请我进了屋。

“你常来叨扰我,这次轮到我叨扰你了。”我半开玩笑说着,但是发现她没有为了要敷衍我而笑一下的意思。

我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还在生气?”

“我哪里敢和姐姐生气?”

我不理会她故意说反话,直接道歉,“那天是我不对,我只怕午师兄和师傅再为难你,便全替你抖露出来……”

“姐姐你当初交代的全是真话,给我道歉做什么?当时事态如此,即便是你不在场,我也不见得能为自己找个好借口。”

“那你现在生的什么气,肯赏脸告诉我吗?”

她停顿了一会,低着头,抠着指甲上的倒刺,小声说了一句,“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

“因为丢脸。”

“因为不识字所以觉得丢脸?”

“是,”她依旧低着头,不肯看我,她的语气有丝丝颤抖,含着哭腔,“姐姐,你告诉我,我没读过书,除了自己名字就再不认识别的字,这对你们而言是不是罪过?”

“当然不是,没有人有资格说它是罪过。”

“那姐姐你可曾看不起我?”

“从来没有过,我向你保证,我心疼你,同情你,”我的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她颈上为我留下的伤疤还清晰可见,“因为你受伤,我会觉得有愧于你,可我从未看不起你。”

“可我为何觉得我做了错事?”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颗眼泪重重地砸在我的指尖,轻轻划出一道痕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若非我生母的缘故,我哪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待着?他们瞧不起我,我也不想学这些东西,干脆离开好了,省得我惹人心烦,天下这么大,我也不稀罕什么钩崖山,什么岭越宫。”

她说罢,赌气似的就要收拾行李离开。我在一旁不停劝说,她正在气头上,全然听不见我说的话,我越是劝她,她收拾东西的动作便越利落。我知道她不是决意要走,也不是有意将气撒到我身上,她现在情绪这般激动,我不知道她在道真派这一个多月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她不曾向我抱怨过什么。

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动作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她坐在床上,抹着眼泪,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手之间,我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接过她的包袱。她的行李少得可怜,靠她包袱里的那些衣服可熬不过凉城的冬天。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转身搂住了我的脖子,将自己的头抵在我的肩上,低声哭着。

隔墙有耳,她不敢大声哭闹,哭得大声了给别人听去,又是一桩可供他人嚼舌根子的谈资。

我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我应该对她说什么?告诉她,她没有错,是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错了?可我与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划分得开界限吗?我是修祯的女儿,是从小被道真派养大的孩子,是众人眼中的宠儿,我犯下的所有错误都能被网开一面,而她所受的委屈我从未切身体会过。由这样的我来谴责道真派的高高在上,未免也太过讽刺了。

世人的偏见有千千万万种,不管什么事都能划分个三六九等出来,没有人知道那些划分标准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是谁要规定这些标准。她因那些偏见受了苦,我却因那些偏见受了益。

她哭得累了,躺在床上昏昏睡去,手指还勾着我的衣袖。这雨下了一整天,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落得更紧。夜已深了,回去的路上一定不好走,索性我留在她这屋借宿一晚,也是合情合理。她的床稍窄了些,两个人要稍稍侧着身子才能睡得下,于是我便侧拥着她睡了一夜。这被子薄了些,一个人在夜里睡应该会冷,两个人挤着一起盖倒是暖和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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