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
藏着几分老态的声音唤着屋内的青年,“小程,过来搭把手。”
听到声音,屋内的青年放下手机抬头,束成马尾的黑色长发随他的动作滑落,他起身,长腿迈开,两三步便跨出小屋,朗声回屋外的老者,“来了。”
正值酷夏,跨出小屋的瞬间,热气喷涌而上,黏腻地缠在人身侧。
程昭行懒洋洋地挽起与盛夏格格不入的黑色长袖,露出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快步到老者身旁,熟练且轻巧地抬起电动车的后轮。
光耀下,紧实的肌肉绷出漂亮、舒缓的线条。程昭行垂眸认认真真抬着电动车,心里却有些不着边际地畅想:
还有三个小时下班,下班后去烘焙店逛逛,昨天街头烘焙店的老板说今天会有新品,新品会是什么?蛋糕?饼干?……对,他还得去……
“小程。”老人突然叫了他一声。
“唉。”程昭行回过神,面上正儿八经地应着,仿佛十分严肃地正在干活,他手上劲一松,电动车后轮落地,这就又是一辆健健康康的电动车。
车主试下车子后和老人进屋付款,程昭行不感兴趣地留在原地,又顶着大太阳将黑色的袖子放下来,遮住那寸漂亮的皮肤,无所事事地晒着太阳。
他长得帅气俊朗,薄唇挺鼻,透着一股独特的韵味。尤其是那双眼,明明眼尾冷峻锋利,可褐色的眼眸里却盛满盛阳,朝气蓬勃,温暖可靠,于是那股独特的韵味就更浓厚了。再加上他站姿懒散却并不邋遢,反而脊背直挺,就如一杆暂避锋芒的长枪,只待有人揭开枪套。
这样的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若太阳本身。
片刻后,车主骑车离开。
老人也缓缓走出来,他吊着眼看向嘴角挂笑的黑衣青年,已经干瘪的嘴唇上下一启一合,“回去吧,最近早回去。”
程昭行耳朵一动,懒散的身子向前一伸,唇边下意识勾起一抹笑,眼睛亮亮地反问老人:“真的啊?这么早就让我走?”
老人慢腾腾地收拾自己的工具,笑了声慢悠悠说:“确实挺早,不想走就别走了。”
程昭行变脸一般摆手,笑道:“别别,我想想确实不早了,我走啦。”
他飞也似地进屋,褪下身上隔离脏污的围裙,抄起钥匙手机就去骑车,等到骑上自行车,说完“明天再见”,蹬了两下就是远远一段距离。
一整个就是归心似箭。
老人那句“最近不太平,小心点”噎在嗓子里没出来,他看着青年背影安静了会,皱纹横生的脸上扯出一抹慈祥的笑,“这小孩。”
归心似箭的程昭行脚程飞快,直奔他心心念念的烘焙店。
烘焙店如往常一样坐落在街头,安静地晒着无言的烈日。
自远处看去,烘焙店大门洞开,内屋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仿佛什么深渊巨口,寂静诡异。
程昭行瞥它一眼,原本盎然的兴趣转瞬间消弭殆尽,眼皮一耷拉,长腿一蹬踏板,便仿佛只是路过一般掠过烘焙店,不带一丝犹豫停留。
他骑车奔赴街尾盛大温暖的烈阳,与一个冷肃的,同样格格不入的黑色制服擦肩而过。
提前下班的喜悦一扫而空,程昭行舌尖顶着腮,绕路回到了老旧的社区。
一路走过坑洼不平的道路,无人管理的草木,墙皮脱落的居民楼,最后在一栋偏僻寂静的单元门前停下。
自行车被放下时,周遭尘土一激,四处飞舞,直至黏在破败的蜘蛛网上。
这就是长发青年住的地方,偏僻,破旧,潮湿,阴暗。
程昭行将自行车停到楼内,敛着眸上楼,眼尾那点寒意一点点弥漫。
他沉闷的情绪在见到自家门口的快递盒时滞涩住。
小小的快递盒,整洁干净,与整栋阴暗潮湿的楼格格不入。
程昭行弯腰拾起盒子,行动间罕见透着几分僵硬,隔着一臂距离,他的目光缓缓放在盒子上一行清秀锋利的小字——“致我的爸爸”
“轰”的一声。
程昭行的大脑,当机了。
寂静在空气间弥漫,灰尘在仅有的昏暗光线下浮动。
良久,程昭行的眼眸才动了动。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端着盒子,仿佛捧着几个月大的小婴儿一样,把这盒子“请”到了他狭隘潮黑的小屋子。
他的小屋子装修极其简单,甚至到了落魄的地步,仿佛什么逃犯的落脚点。
两张马扎,一张桌子,头顶的一盏灯,再加上一张床,这就是这个屋子的客厅。而卧室、厨房都被封起,阴暗昏沉,只有卫生间透出一丝光亮。
程昭行小心翼翼把盒子“请”到桌子上,轻巧地拆开盒子,漏出里面一抹苍翠的、生机盎然的绿色——
是一盆薄荷。
程昭行把这盆生机勃勃的稚嫩薄荷搬到地上,胳膊撑地,盘腿坐下,一张帅脸同薄荷面对面,头疼又无奈地喃喃:“乖乖啊……”
浓重的愁绪甚至冲淡他的沉闷。
他家闺女是怎么找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