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啊,唯有职责难熬,仿佛有了它,什么都能往你头上扣。
沉甸甸的。
热乎乎的。
灰烬一点点飘散在天地之间,程昭行眨了眨眼,看向天空。
剧烈疼痛与幻觉消失不见,头脑的温度一点点上升。
结束了啊。
鬼市以身入局,在关键节点替换了会让他重创的“戏”,换成了一段会让人两败俱伤的戏。
黑雾不得有任何有关伤害人类的行为,程昭行不得透露半分隐秘。
两败俱伤。
只有鬼市,鬼市里千千万万想要活下来的商户,鬼市里声音嘶哑的市主。
死了啊。
死亡是如此简单的事,轻易赴死,万般不悔。
唯留活着的人仍旧苦苦挣扎,不得善始。
可那是赴死之人的职责,更为幸运的是,那也是对方寻遍世间找出的自己想做的事。
竟然是一种幸运……多荒唐。
程昭行仰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胸口剧烈起伏,最后一点点地、强硬地归于寂静。
他无比冷静漠然:“你输了,离开这里。”
黑雾弥漫的天空,那张裂缝一般可怖的大嘴缓缓启开,吐出如墨玉一般的东西,一颗圆润的石头碎片“叮叮铛铛”地掉了下来。
一颗石头,五个黑影,一声雷响。
石头毁于天雷。
程昭行沉默,一如既往,无半分言语。
“类人化。”
雄厚的声音自天空宛如君临天下一般响起,自中心一点点蔓延至无边无际的世界。
声音冷漠冰冷,宛如高高在上的造物主,自上而下俯视一切,以至于连抑扬不变的尾调都自然而然地透露着高纬对低维的嘲弄,好像这样一出结果真的就是一场落幕的好戏而已。
一出好戏。
程昭行神色未变,冷静漠然。
头顶沉压压的黑云慢慢散开,仿佛大戏结束的幕布一层层收拣起来,一片片,一层层,一叠叠。
乌云散开,轻风流动。
程昭行嘴角终于艰难地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他张开干涩的嘴唇,原本浅淡柔软的嘴唇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死皮,他说:“去……”
“程——!”
一声同样嗓音干涩的女声打断了程昭行,程昭行嘴角僵硬的弧度一下子顿住了,将将脱口的话重新咽回肚中,他冷着脸,转头眼神冷涩地看向来人。
白禾站在土黄色的大地上,咬着牙,一双杏眼死死盯着程昭行,半分不移,半分不退让。
一片废墟之上,他们僵持着,好像生死之仇,彼岸两端。
程昭行冷眼看着一身黑色制服的白禾,好像在看一个长得太快所以不认识的小孩。
这是白禾,看似圆滑却执拗不肯退让的白禾。她长着杏眼,厚唇,是方圆脸,爱笑,看起来圆滑又豪爽。
白禾现在原来是长这样的,和以往相比而言她……
程昭行不知道,并非失忆,只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忘记了而已。
新陈代谢,理应如此。
哪怕这次记住,又能记多久呢?
程昭行神思开始游离之时,白禾忽然神色一变,她两指并拢,扶住耳朵,倾听着指挥部的命令。片刻后,她深呼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面部表情,对着程昭行扬起刻板僵硬的笑,“走吧,去指挥部解释解释吧。”
程昭行垂下眼睑,步步迈下废墟,他高烧已退,只是双手仍然有些无法自抑地颤抖,他把双手塞进衣兜,一步步靠近白禾。
最后一步,面对面,间隔五米。
程昭行抬眸,眼神重归懒散,他昂首示意,“走吧。”
白禾转身带路。
这是萧晗的指令。
程昭行确定到,萧晗一向冷静沉稳,像这种让白禾留守结界外,在结束后立刻让他们到百里内的指挥部,不给他留一点喘息空间以便他露出破绽的事,他绝对办的出来且是最基本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