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做心理治疗,提到别的事,她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唯独只要提到和那人相关的事,哪怕只是看到那个人姓或名的字,都能令她泪流满面。
她埋了太多事在心里,需要倾诉。
他也曾尝试催眠她,却不得已被迫中止,因为最后都会以她的痛哭告终。
起初,他只是好奇,世间难道真能有长久的爱?
他求学快三十年,一直保持冷静淡然,对于男女之事早已看开。
人,出于外界诱惑,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直到遇见她,才想知道,那种痛彻心扉又难以割舍的爱,到底何种滋味?
说起来,他和她,差点相过亲。
裴琮回神,看向眼前双眼亮晶晶的女人,“泡泡快四岁了,要是别人问起他的爸爸,总归不好回答。”
“浅浅,作为朋友,我还是那句话,万事往前看。”
宋浅浅摩挲右手食指上的骨戒,脸上带有无限眷恋,“我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
“我忘不了他,才能勉强活着。如果有一天,他在我记忆里变得模糊,我这一生,也就走到尽头了。”
韩章,你对我的爱,便是你生命的全部,却要骗我许诺,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记忆,是这世间最大的恩赐,亦成为最大的惩罚。
裴琮长叹气,“浅浅,你太倔强,靠一个人工智能程序作为心灵寄托,太不现实。”
四年前,在她万念俱灰之际,一个叫肖智扬的男人带来一款人工智能,原型为那人,里面还有那人留给她的数个语言包。
除此之外,她还可以和人工ai对话,那里面的成像,和那人的脸一模一样。
他曾无数次,看到她对着那个人工智能,痛哭流泪。
他无法开导她,她却被那个人工智能治愈。
这个事实,太过诡异。
“二十多年养成的性格,改不了。”她摆摆手,不以为意,语气变回俏皮,“走了,裴大医生。”
人还没走远,裴琮听到女人大大咧咧的声音。
“喂,儿子,什么事?”
“吃炸鸡?不行!你上次才吸了一鼻子番茄酱!”
宋浅浅最后没拗过儿子,去吃了炸鸡。
某火锅店内,宋浅浅刚要动筷吃毛肚。
“宋浅浅,为什么我不能吃这个?”一个黑发墨眸的白玉小团子,自己边戴小围兜,边探头看向热气腾腾的火锅。
“你年纪小,现在只能吃这个。”宋浅浅用筷子点点他碗里的炸鸡腿,“那锅里面的东西,会咬人,等你再大些才能吃。”
小家伙胖乎乎的肉手抓住鸡腿,撅起殷红的嘴巴,“说谎不打草稿,到底谁是笨蛋?”
吃到一半,小家伙的鸡腿掉到地上。
宋浅浅弯腰帮他去捡,又听到那句熟悉的话。
“Buongiorno,mia principessa.”
“阿章。”她即刻掉泪,昂首望去。
来人一头黑发,五官轮廓和那人相似,只是瞳眸一片湖蓝。
“小浅浅,这么多次,你都认错我,太伤我心了。”肖智扬捧住心脏,随性地坐到她对面。
“泡泡宝贝,还记得叔叔吗?”
泡泡不理他,只一味向他扔鸡骨头。
肖智扬飞快躲闪,嘴里依旧不饶人,“小泡泡,太凶不行哦,叔叔会打你屁股。”
宋浅浅猛然抬头,眼眶迅速充血,泪水夺眶而出。
泡泡问:“浅浅,你怎么了?”
宋浅浅擦擦眼角,笑着对儿子说:“没事,妈妈眼睫毛不小心进眼睛里。”
她再次正视面前的黑发男人,声音转冷,“亚瑟,我说过,不要对我说这句话。”
肖智扬摊手,略显无赖,“那没办法,我们那边,一般都这么和人打招呼。”
“最近换风格了?”她深呼吸,尝试平复情绪。
“我要是继续顶着一头七色彩虹,老爷子真会打断我的腿。”肖智扬摸一下头发。
“亚瑟,以后别来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看来,你也恨上我。”肖智扬脸上褪去玩世不恭,只有无奈唏嘘。
“亚瑟,我很感激这些年你的帮忙。”她面容清冷,“可我不需要,你每年坚持来看我,有什么意义?”
“你看,这些年和你见面,你再也没有叫过我肖智扬,永远只是亚瑟。”肖智扬答非所问。
宋浅浅垂眸,“既然知道,请走。”
肖智扬打量她,女人脸上的婴儿肥全部褪去,骨相间的坚毅和凌厉展露无遗。
她圆圆的大眼睛,灵动而有神,却无端显出隐痛,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这四年,她的事业蒸蒸日上。
他每次见到她,第一句话都没有变过。
每次出口,她总会昂头,眼里惊喜、思恋、怀念,尔后离席痛哭。
肖智扬经常想,之前的决定,做的对还是错。
“你不待见我,我走就是。”肖智扬哎呀一声,“不过,我们还会再见。至少,我给你带来那个AI,你也算欠我人情不是?”
肖智扬走后,宋浅浅没了胃口。
泡泡用小手摸摸她脸颊,“浅浅,你别伤心。”
她握住儿子小手,挤出一丝笑,“妈妈没伤心,来,我们接着吃。”
与此同时,L国某个废弃仓库,响起一声咬牙切齿的谩骂与诅咒。
“你这个瘸子、残废,莱斯拉特的一条狗,我们主人必找到你的软肋,连根废除,让你痛不欲生。”
“死。”一个男声无波无澜,语气稀疏平常,十分淡定。
嘭嘭嘭,枪声不绝,夹杂数道凄惨嚎叫,最后一切归于幽寂。
男人慢慢走出仓库,有人迎上来问怎么处理。
“烧掉。”
须臾,一把大火将整个仓库吞噬,火光冲天,烧红一片天空。
大火的热气惊飞仓库前一颗枯树上的乌鸦。
一群黑衣人自树下经过,为首的男人,像从地狱中走出的冷血恶魔。
男人擦干净手中血迹,干脆利落一伸手,一台崭新如初的手机落入手心。
上面有几条语音,他戴上耳机,划开听,里面是温婉清亮的女声。
听完,他随手抹掉眼泪,攥紧手机,拖着右腿,跛脚离开,徒留身后一团炙热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