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咱俩坐这,不会被篮球砸吧?”夏苒十分自然地问。
“不会。”
“十一月了,是有点冷了哦。”
“还行。”
嘿。
以前没发现,这人说话怎么跟许诺白似的。
净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这样找话题可有点棘手,夏苒凝眉思索一会儿,心一横,直白道,“刚跑步的时候,我给李裕宁讲了历史上真实的武植和潘金莲的故事,和《水浒传》里的形象差别太大,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语气那么冲,不是冲你的。”
“你……别放在心上啊。”夏苒头没动,转着眼珠瞥向身旁的潘朔。
她不好意思太仔细看他,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默默低下头,又摇摇头。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夏苒迷惑,“什么?”
“大家都觉得我是爱告状的小人,”潘朔自嘲地笑,“所以她那么说我,所有人也只会觉得我活该。其实你根本不用特地来和我解释的,反正也没人在意。”
夏苒想说些什么安慰他,比如“没有啦大家没这么想”“怎么会呢我们是一个集体呀”之类的,可她说不出口。
她承认,他的话没办法反驳。
大家确实都这样想,她凭自己之力也没办法让大家对他改观。
客观来看,潘朔向老师告状,他维护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并且没有触犯法律,是个人的自由行为,谁也说不了什么。
不过,他选择将心偏向老师的一端,就是自动将自己划向了同学们的对立面,同学们也有自由选择自己讨厌谁喜欢谁的权利。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人的主观情绪从不讲道理。
何况一个班级四五十个同学,没有人发愁找不到朋友,根本不缺他一个,同样的,任何人找不到朋友也归责不到某一个人身上。
集体最大的好处就是,任何责任平摊下来,都会被稀释掉。
没有人真的全心全意地针对他,他们只是推脱着想,班级里那么多人,总会有人理一理他的,那么我何必要去主动搭理。
谁也不愿意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承担被打上“叛徒”标签的潜在风险。
没有人想孤立他。
所有人都孤立他。
夏苒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午一点多,正是阳光最耀眼的时刻。白色的锋芒穿透凛冽的秋日,温暖着球场上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不知道说什么,就陪他坐一会儿吧,夏苒想。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就坐在篮球架下看男生们飞扬的身姿奔驰在球场上,篮球砰砰砸在地上,溅起细微的灰尘。
潘朔突然很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是一个人。
“喔!!!”
球场边不知何时围过不少女生,她们捧场地呐喊庆祝。
少年步伐矫健,弯腰控球,篮球在他手中仿佛被拴上了无形的线,闪躲走位都很契合。清冷的眼眸警惕巡视,左右交错闪身,轻而易举冲破敌方防守。
下颚微微抬起,扬起英俊的侧脸,起身弹跳投球,蓬松的发丝随着跳跃的动作飞扬,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满目张扬的少年意气。
篮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好看的抛物线,稳稳入筐。
许诺白进球了。
夏苒坐在篮球架下,距离成排的女生还有一段距离,但仍能清晰地听见她们的声音。
“27号好帅哦!”
“之前没见过诶,他是7班新来的嘛?”
“这种极品帅哥为什么不能转来我们班!”
“天呐,这样对比边宥都不算什么了好嘛!”
夏苒不屑地梗脖子,这些人竟然背后蛐蛐她的二当家。
激动什么呀,你们看不上边宥,许诺白可看得上。
“其实那次……”安静许久的潘朔忽然张口。
但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们便听到有人着急地喊夏苒的名字,夏苒反应不及,余光中灰黑色的一团直直奔向她。
看着速度,这球必得招呼到她脸上,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脸。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头顶骤然被一阵阴影笼罩,夏苒小幅度抬眼向上望,什么都没看清,只感受到铺天盖地的重量严丝合缝地压在身上,迫使整个人重重向后仰。
直到脊背贴上铁皮箱,后脑传来温热的触感,丝毫没有撞击后的疼痛。
她懵懵懂懂地抬眼看,上一秒还在球场中心的人此刻正在她眼前,紧实的小臂护住她的后脑,堪堪拄在铁皮箱上。
因为惯性下压,夏苒清晰地感知到男生的下巴压上自己的肩,稳住之后再抬头时,视线正对上他绷直的下颚,往上是清隽的眉眼,水波不惊的眸色深邃遥远。
又是那阵好闻的洋甘菊香气,伴随着运动过后的微微气喘,轻轻烫红了夏苒的面庞。
在她耳边,是篮球砸地的声音。
砰——砰——砰——
一下一下。
像是紊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