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笑到:“喝酒就算了,聊天倒是可以。不过,你多大了啊?看着挺像大学生的。”
被猜中年纪的乔世锦更不好意思了,以为他嫌自己年纪小,局促地挠了挠头,“确实是,今年大一……你呢?”
“我?”夏晓星重复了一句,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恍惚。他沉默地拿起面前的冰杯抿了一口,冰水刺激着神经,让他清醒了些,这才缓缓道,“按学历算,我高三。”
“啊?!”
这属实把乔世锦吓得不轻。
他瞬间清醒了。朦胧灯光下带给他的不再是模糊感,他顿时没了从今晚刚遇见夏晓星时就产生的渴望与希冀,心里的复杂感情也立刻消退,转而代之的是震惊。
他打量了眼前人好几遍,从这身装扮到对方的身量越看越觉得惊诧,却在细细端视对方的脸时,又能感受到一丝丝微弱但熟悉的气质。
是独属于高中生的感觉。
遭了。
乔世锦手足无措地望着夏晓星,嗫嚅着唇瓣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不是,你……我……这……”
瞧他这样,夏晓星暗暗发觉好笑。
他解释到:“放心,我早成年了,只是复读而已。”
“啊?哦,哦哦……复读啊……”
被紧急从“我居然惦念了未来栋梁大半年这可真是太刑了”中拉出来的乔世锦还有些懵懵的,解读信息都慢了一拍。
不愧是清澈单纯的大学生。
哪怕自己是个复读的高三党,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待了那么久,才放寒假不到一周,夏晓星就已被成年人的有苦说不出的无奈浸透了。
想到这,他不可避免地忆起了些往事,眼帘一合一掀,视线就渐渐垂落了。
他本不是这样的。
夏晓星心道,此刻的他本该也是个回家过寒假的大学生的。
可是……
夏晓星难忍地皱眉。
“是当初发挥失误吗?”乔世锦反应过来后,又立即找话题道说着,“我记得去年暑假时,你比现在还要失落忧愁。”
“去年暑假?”
被时间点唤回思绪的夏晓星一怔,复又将目光落到乔世锦身上,“你那时来过?”
乔世锦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轻轻点头,道:“嗯,是在八月底,那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遥远的记忆推开密封了许久的盒盖,一点点涌入乔世锦的脑海里。
他说到:“我第一次进来时,听的第一首完整的歌就是你唱的,也是《平凡之路》。当时觉得你唱得很有感情,很好听,特别吸引人。”
“只可惜,你那次一直在台上,要么在边缘跟人说笑,要么在舞台中心唱歌,根本没有下来过。我没机会和你说话,便想着明日再来。”
乔世锦笑到,回味着深埋了许久的遗憾继续说着,“然而第二晚我再来这里时,并没有见到你――或者说,后面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你了。……直到今天。”
闻言,夏晓星惊讶之余又有些好奇,“去年夏天唱歌的人可不少,唱得好的也比比皆是。我只是个业余暑假工而已,你怎么会记住我?”
“嗯……可能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感觉?”
夏晓星挑眉,稍稍歪了歪头,没说话。
乔世锦理了理措辞,又道:“你唱这首歌时情绪总是很低落,有不符合你面貌或是年龄的沉重,好像藏着什么故事一样――起码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他再次补充到:“尤其是去年那次。”
说完,他便定定地望着夏晓星,等着他的回复。
然而对方并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被望着的人只自顾自地盯着柜台的某一处,随意把玩着手里的冰杯,极轻、极淡地“嗯”了一声,声音飘忽虚无,是无意识的答复。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乔世锦静静等了片刻,犹豫再三,才终于斟酌着开口:“都说烦闷跟人倾诉出来后会好受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夏晓星还是沉默,但他轻飘飘瞥了一眼过去。
乔世锦误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冒昧了,遂赶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有些忧郁苦闷……”
“是有点。”夏晓星忽然出声了。
刚说完他又意识到什么,补充道:“我确实已经难受很长一段时间了。”
一旁的舞台上正表演着一首民谣,轻柔温馨的音乐包裹住了夏晓星的声音,莫名又添两分故事感。
夏晓星扑朔着睫毛,颈上的项链随着动作细微摇晃,在某一刻折射出酒吧暖黄的灯光。
乔世锦被晃了眼,脑袋一热,还没思考怎么说更妥当,就先一步直白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没等他说上下一句,被问话的人就答了。
“很多、很复杂的事情。”夏晓星回应得倒快,但没直接说。他扯着一抹浅笑,似有几分苦涩,自嘲道,“你要听吗?”
这回乔世锦是委婉答的:“我能听吗?”
夏晓星发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能。反正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都一个人憋那么久了,压抑积累的负面情绪是该好好放一放的。
何况眼前还只是个陌生人。
萍水相逢一场,难得投机,又有几分不知从何生出的倾诉欲。
那就说说呗,反正没什么交集,不如一吐为快,疏解疏解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夏晓星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乔世锦,对方正襟危坐着等自己整理好语言的模样叫他不禁失笑。
“不过……我得提醒一句,现在时间可不早了,一时半会儿也是难说完的,你确定要听吗?”
“当然。我又不急着回家。”
“你不睡觉吗?”
“不急。”
几乎夏晓星问的每一个问题,乔世锦都一一否定了。
他实在是想听。
见夏晓星一时没出声,乔世锦怕是因为他自己要睡,只是说得比较委婉,刚想着算了,却又按捺不住心思,便抱着侥幸心理半退步:“你讲多久,我听多久。”
他也没明着说。
早早进过社会的夏晓星自然懂。
顺着正常逻辑生活的人,就是单纯些。
夏晓星心道,面上却逗着人说:“也许会讲到天亮。”
乔世锦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轻笑,“今夜你睡不睡?”
“……”夏晓星悠哉地挪开了视线,像是随意反问了一句,“你睡吗?”
很上道的乔世锦只答着:“我听完再睡。”
“哼。”
夏晓星忍不住哼笑一声,目光又轻飘飘地落回乔世锦脸上。
他望着对方清澈单纯的模样,手肘懒懒地撑在桌子上支着头,眼底含笑。
深色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衬衫领子上,灯光落下,衬得本就眉眼柔和的人更为慵懒温柔。
乔世锦没法从他脸上挪开自己的视线。
只见眼前人扬了扬嘴角,轻笑道:“那我讲完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