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里穿行的狐狸并不想显眼,通体雪白的毛发几乎与雾色融为一体。
远远望去,只能瞧见褐色发亮的竖瞳,忽闪忽闪似是星光。
黎清雨留下她的地方离着陶府并不远,再加上那猩红的人皮灯笼指引,沈枝意很快便看到了陶府的大门。
就在离着大门一米的距离,沈枝意停了下来,竖瞳里闪过一丝凝重。
眼前的院门大开,上好的黄花梨木上殷红的血迹成片成片的洒了上去,甚至混着些许碎肉。
门前石板如玉,摊开的血迹宛如一滩小河映着高悬的灯笼光亮。
府上房梁挂朱缎,窗户绣双喜,屋内似是染着红烛灯火通明。
若没有那遍地狼藉的肉块与血泊,或许喜庆的更纯粹一些。
只是这骇人的场景却是少了什么.....
尸体,没有一具尸体,甚至没有半点人影。
进来的黎清雨,恼人的唢呐声,还有那装腔作势的白姑,好似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枝意低头看着脚边不小心踩到的荧光粉,眸光动了动。
再往前一步,黎清雨的荧光粉就消失了。
意味着里面就是法则结界的阵眼所在了。
这里有危险的不止是白姑,黎清雨这个蠢货若是莽撞行事,那还真是生死难料。
沈枝意心底落下一声叹息,看来这一趟势必要走,这么听话的宠物丢了是小,这法则晶石对当先的自己可是至关重要。
谁说苍蝇腿不是肉了!
狐狸抬起前爪舌尖清理着毛发,漫不经心摇了摇脖间的铃铛,将一颗晶石随手抛进了雾里,这才慢悠悠迈开步伐。
粉色的肉垫小心翼翼踏出的那一刻,噹的一声锣响似是在云端响起,眼前雾色迅速褪去,周遭的景色慢慢露出了模样。
府门前的红锦毯一路铺向里屋,房檐廊角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像是碧海之间的嫣红云团。
院落里涌动着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忙碌的小厮,推杯换盏的宾客,好生热闹。
沈枝意跃在院墙之上,快走了两步,借着庭院里疯长出来的树叶遮挡住身躯。
她本就没使用内力,身形又娇小,只要把尾巴藏好了,在这一片热闹中也无人去留意。
哪怕有人无意识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或是府内的小猫在等待吃食。
沈枝意大咧咧的趴在墙头,巡视了一遭没看着黎清雨身影,倒是认出了几个混在宾客里的猎手。
毕竟一屋子死人里,多了几个会喘气的实在太过明显,作为局外人,一眼望去立马分出一二。
好一个天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出嫁的白姑,灭门的陶府,蹲守的猎手,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是那黄雀。
沈枝意前爪扒拉扒拉耳朵,眼眸里生出几分兴致。
噹——
熟悉的锣响又一次响起,紧接着唢呐声吹的一声高过一声,府院内的宾客驻足,纷纷张望着。
里屋里走出一女子,身着一袭流光的嫁衣,披红色云璎珞霞披,拦腰束系着金色腰带,恰到好处勾勒出玲珑身材。
沈枝意那双狐狸眼露出鄙夷,真是世道不同了,这蛇妖都朝着花孔雀装扮了,简直俗不可耐!
瞧瞧那举手投出间的娇媚,究竟是谁教她的魅惑之术,满身破绽!
自己传下去的功法都是喂了狗了?
待她恢复之后,定是要将蛇族好好审个明白。
“良辰到!”
一小厮扯着嗓子喊道,偏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嘎吱一声门被拉开,一尊黑漆漆的棺材被随从抬出,缓缓向前走着。
这应当就是黎清雨所说的陶渊,狐狸爪子拨开树枝,鼻头动了动,嫌弃的后退了些。
那尸体里藏着朵阴尸花,怪不得白姑费尽心思要过来。
蛇妖喜事阴寒之力,阴尸花是上好的滋补,极其难得,要在种子落入人体的那一刻切断生息,再在以磅礴的阴寒之气浸润。
听黎清雨讲过,这陶渊是她从尸陀林的法则空间里带出来的遗体,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白姑要吃的是陶渊,如此费劲心思定是不愿在人族的地界掀起风波。
那么陶府灭门的乱子,就不是白姑所为,甚至可以笃定的说,陶府在白姑来之前已经出了事。
还有只藏着的腌臜之物,屠尽了陶府众人,而后守株待兔,躲在某一个角落蹲守。
等白姑突破了修为,继而下手,一箭双雕。
晶石与这百年的妖丹,这丰厚的报酬,确实不错,就连她这病弱的小狐狸都升起了几分心思。
沈枝意偏了偏头,眼睛转的飞快,这花落谁家,就得看她那人形宠物的本事了。
只是无论怎么看,这一亩三地都找不到黎清雨的身影。
哗一声人群里爆出贺喜声,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好不热闹。
在众人的道喜中,棺材盖被推开,灰白手掌扣在棺材一侧,而后那尸体慢慢站了起来。
好...好一张血淋淋的脸,眼睑上缝合过后留下的针孔还在突突冒着血。
不愧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陶渊笑起来脸皮都似都要掉下来,带着骇人的神情。
纵使隔着老远,沈枝意都闻到了腥臭的尸腐气。
很显然宾客里混入的猎手也察觉到了不对,沈枝意稍稍低了低脑袋就看到了桌底明晃晃的弯刀。
眼看好戏开场,黎清雨这个傻子不会还在迷路吧?!
“一愿琴瑟和鸣鸳鸯配,二愿绵绵瓜瓞儿孙长。”
白姑随着婢女的声音缓缓向着那具棺材走去。
陶渊却像是支撑不住一般,簌簌掉着血肉,摇摇欲坠,腹部迅速隆起。
沈枝意爪子捧着晶石,悠闲的送进嘴里,眼眸里露出笑意。
都说了阴尸花天灵地宝,难得一见,这种东西多少都有灵性,如今长成后,自是带着敏锐的感知,察觉到危险要逃了。
“佳偶天成拜玉堂!”
随着话音落下之时,砰的一声陶渊的腹部炸开!
而几乎是一瞬,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骤然抬头,脖颈疯长数尺,冲着陶渊扑去。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新娘的摸样,那颗人形的脑袋上,嘴巴自耳根相连带着尖牙。
三尺男人就在众人恍神的一瞬被那张倾盆大口吞下。
异象突起,也便拉开了厮杀的序幕。
沈枝意终于是不困了,眨巴着眼看着庭院内。
铮一声刀鸣,人群中跃出一大汉持刀冲了过去。
“这妖丹麒麟阁就收了,晶石留给诸位!”
“麒麟阁真是好算盘,法则晶石随时都能找,这带着阴寒之力的妖丹可不常见!”
几张符纸从人群中掠出,袭在白姑那脖颈之上炸开火花。
一白衣男子腾空而起,一柄折扇飞出冲着白姑面门袭去。
弯刀随之落下劈在白姑脖颈之上,脖子与身体分离的空挡,符箓落下,那身躯燃起巨大火焰。
嘶——一声尖锐的喊声,一头银白色的巨蟒冲向半空。
它人头蛇身,鳞片银白像是松树皮层层覆盖,而在蛇身下已然长出一只像龙爪的怪脚。
白姑显然也动了怒,不停地翻腾着它庞大的身躯在雾气里盘旋。
身形随着雾气遮掩时隐时现,诡异的喊声却是一声比一声高昂。
音波一层层荡开,整个院落的随从,宾客似是绽放的血花,一个接着一个爆开,洋洋洒洒的落下一片片血雨。
“雕虫小技,一条蛇妖罢了,妄想成龙!”
手持弯刀的男子怒喝一声,肉眼可见的灵气溢出体内贯入弯刀之中,踏步跃起,那弯刀斩出惊天的刀气。
整座府邸一晃,偏房的木门更是盛不住这猛烈的气势轰然炸开。
刀风留下的余波荡开一层又一层,余波气势汹汹的波及而来,落在狐狸身上吹乱了毛发。
狐狸爪子拍了拍树叶,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有些恼怒的撇了眼上空。
真是花里胡哨没大用.....
人也是,妖也是,中看不中用。
又是一声尖锐的嘶吼声,显然那刀气给白姑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眼看局势朝着麒麟阁猎手倾斜,白衣男子也动了起来。
一柄折扇飞出,在空中射出后竟是突然调转了方向,冲着猎手脖颈划去。
“你敢!?”
猎手急速后退着怒目攥拳,右手却是掷出长鞭朝着白衣男子缠去。
那白衣男子不怒反笑,眼神穿过猎手落在下方桌椅之下,指间微微一动。
“不好!”
猎手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不等反应,长枪自后背贯入胸前。
鬣狗从桌下扑出,在空中化为人形,握着长枪一侧向前猛冲。
长枪挂着男子在空中掠出弧线,轰然撞在石墙之上,顷刻间倒塌。
“可还及时?”
鬣狗侧着脑袋笑,伸手将长枪拔出,一脚踢开了猎手的尸体,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紧紧盯着白衣男子。
“说好了,妖丹归我。”
白衣男子折扇一开,笑着如沐春风。
“我江不眠从不骗人。”
两人一唱一和间,天边的雾气却是迅速凝结着暗沉了下来,形成浓郁得雷云压了下来。
“破!”
云层之上蛇妖身躯盘绕,一只巨爪从浓密的雷云中破出,猛然朝着鬣狗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