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院里,黎清雨将上午项岩送的红薯烤了,坐在门槛上扒着吃。
嘴边手上沾着满是木炭灰,搭配着她清清冷冷地模样,有一种古怪地滑稽感。
沈枝意舀了一瓢水,站在院落里浇着花,目光在花丛中转啊转啊,就转到了黎清雨脸上,弯唇笑了起来。
“这院子叫封豨给我们留着,说不定下次回来,满园皆是花束,漂亮的很。”
黎清雨没吭声,闷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在想下午的事?”
原先还离着远远地声音,突然就在耳边响起。
黎清图抬头,刚好她俯身凑了过来,眼眸弯成一湖笑眼,没有作声,只是拿着帕子轻轻擦过她唇角。
而后指间捻着一瓣花,轻抵在她唇上一抹,带出瑰丽的红。
“还是要打扮的,这多好看。”
那股花香来的也快,走的也快,好似就是闲暇间一时起意的玩闹。
可就是这样不经意的玩闹却是带着涟漪,从唇边咽了下去,又埋入心跳。
少女的耳廓不争气的红了,趁着沈枝意倒水的功夫,悄悄念起了静心咒。
屋里的人带着得逞的笑,慢悠悠清洗了茶杯又续了水,眼瞧着门槛上少女红意散去,这才迈开步子。
“在想什么?”
沈枝意将贴着黎清雨一侧坐下,托着脸看她。
“思来想去没明白的事,不如直接开口问。”
黎清雨神色浮起抹无奈,唇角动了动,扭头避开她目光。
“我以为能想明白的,到头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脑子不用的话,果然会坏掉。
黎清雨习惯了以前营里的模式,接到任务,刺杀目标,回去交差,再前往下一个任务,活的像是营里握在手中的一柄剑。
但现在好像不用脑子不行了,遇到的结界一个比一个离奇,已经不是光耗着,就能等来结果。
总不能处处依赖着狐狸。
黎清雨抿了抿唇,眸光中悄悄闪过一抹温柔。
世间任何事,只要肯学肯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
之后或许她也能像狐狸一样,处处考虑周全,步步为营,将狐狸护在身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午若不是狐狸拦着,怕自己早就将局面搞得一团糟。
“封豨说要留下的时候,他与江不眠看向我的眼神不对,我总感觉其中定是还有利害,但因为对我不是什么好处,所以没讲出。”
“嗯,阿黎聪明的很,不该答应的时候也没有随意应承。”
沈枝意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发丝又软又滑,落在掌心痒痒地。
“阿狸,我不是小孩子。”
黎清雨笑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拉下头底的手,思绪却是扩散了出去。
她脑子可能转的不快,但直觉向来很准。
封豨为了有个容身之所而留下来,这种鬼话,她是不信。
修士薄凉,哪有放着大妖不做的机会,留在这里守一方天地。
更何况他成了大妖,偌大的妖族,便是有了一席之地,何苦困在这里等那晶石化成的丁点可能。
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封豨与江不眠那一番对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想不通这般说给自己的缘由。
“封豨啊,图谋的就是容身之所,只是这个容身之所,可不是一般的容身之所。”
“你的意思是这里当真有成为九玄天的可能?”
黎清雨蹙起眉来,眼底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沈枝意摇了摇头,唇边勾着笑意,竟是少有的多了丝耐心。
“这里成为九玄天又或者凡世,对于封豨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九玄天更好一些,但成不了也无所谓。
想事情时,你可以站的角度高一点,又或者代入从他身上多个角度去分析利害。
于封豨本身而言,他被族群赶出来到这里,发现自己就是结界里最强的一个,意味着这里一切便都由他说了算。
可这里还可以有别人进来啊,比如你比如江不眠,说不定日后还会有更加厉害的存在。
对他最好的办法,便是和你们合作,彻底将这块隔绝起来。
既不用回去厮杀争夺领地,又可以安然渡过法则浩劫,甚至这四千多个修士皆握在手中。
我们长远些看,现在是四千人,这些人不断地繁衍,扩张,九个结界合成的大小,不亚于一片国土。
再加上这里人族妖族魔族样样不缺,不论未来灵气是否会复苏,这里都会比外面先行一步崛起,成为三族之外新的势力存在。
那为什么他们都在打量着你的神色呢,是因为这种势力长成后,首当其冲威胁的便是人族。
毕竟这地方就在人族的地界,而封豨说到底还是属于妖族的血脉。
三族之中人族最为强盛,魔族最为落后。
对于江不眠来讲,这算不得坏事,魔族想要崛起是需要漫长的岁月。
封豨在人族的地界长成后,定是要和人族相争,三足鼎立的局面打破,妖族人族乱了起来,魔族便能收得渔翁之利。”
本以为就是破开结界分利的事,却不想里面藏着的是如此惊天动势的因果。
微不足道地三个小人物竟是在这破败小院里决定了未来三族局势的走向。
黎清雨嘴巴微张,定定思索了半响。
“怪不得你示意我多要些晶石,因为对于江不眠来讲,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无论如何他都会同意的,甚至会不遗余力地促成封豨的愿景。”
“是啊,那现在阿黎打算怎么做?”
沈枝意红唇微启,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紧紧盯着黎清雨神色。
“你是人族,刺杀沈枝意亦是为了大义去送死,如今看破了这里的棋局,任由它发展,即便没了沈枝意,下一个封豨出世,和现在又有何不同?”
少女整张脸上都呈现出难以辨别的复杂之色,浓重如雾,几乎要将她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