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商店。
招牌上的字一如往昔,但模样却是崭新的。
周末,海滨街道。
街角的露天的咖啡馆中,人们晒着太阳懒懒散散地喝上一杯咖啡,不时与好友分享近来的趣事。
最里的一桌,一个金长发的年轻男人和一个老头对坐。
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他摩挲着戒指,略微困惑。
但,休息日不就是用来享受的吗?他晃了晃头,金发从肩头垂落,但心里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同一桌的老头端着一扎啤酒,滔滔不绝,从游学的经历一直念叨到现在的面料市场。
莱诺点了点头,啊,是做这行的呢。
“可恶的是,对面这玩偶商店竟然没看上我司的面料。”他忿忿不平,“虽然也没用上马萨伦其他同行的面料,但是,都到开到马萨伦了,还不用本地的布料?我们的纺织工艺在各城里也是一流的啊。”
“嗯嗯。”
面料商说了好一通,终于舒畅了。抬眼一看,不由惊呼:“哎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扶了一把年轻人的肩,确保这家伙不会晃荡下摔地上去。
这一凑近,问题更大。明明看着二十五六,正是体质最健壮的年纪,却垂着头,背脊绷紧,脸比瓷白的花瓶更浅上几分,细密的汗珠不知何时布满了额头。
面料商晃神,还是自己年轻时身体更健康呐。
“喂喂,我给你喊个救护车。”面料商摸索了一阵,终于在西装裤后口袋找到了手机
他手抖,第一遍输错了,抬头和年轻人确认:“是11……人呢!”
对面的座位空空如也。
面料商跳起来,啤酒肚跟着抖了三抖,而周围的人们喝着咖啡,自如地谈笑,并未注意这边的异样。
“奇了怪了……”
下一个街角,莱诺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臂则捂在胃上。
痉挛,抽搐,如此几番。更不幸的是,阵痛里还掺杂着几分反胃。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只能承受,一半还分神思考这疼痛的来源。
虽然是画家,自由职业,但他的生活作息还是挺健康的,也有健身的习惯。
近几天也没吃什么奇怪东西。所以不该胃痛的,但莫名地,莱诺对于这个器官的疼痛并不惊讶,就好像已经有丰富的受难经验?
……
明明没有啊。他家境良好,求学时的老师虽严格但人也好。上哪里受苦受难呢?真的是。
嗯,不舒服,得去医院看看。莱诺扶着墙走了两步,又困惑了。
咦,刚才那个大叔要拨打救护车,为什么自己要躲开?等着救护车来不更速度吗?
因为治不好。
莱诺停住了。
其实不是身体上的病症啦。具体地分析……也许是心理上的不适?
奇怪的观点从心里一茬一茬地冒出,莱诺干脆掐了自己一把,默念:我没有精神分裂症。
莱诺快步走出这条小巷,路过了一面蓝色的涂鸦墙,回到了海滨大道。明亮的光线下,深浅不一的蓝点缀在各个建筑物上。
是马萨伦人民为五月庆典做的准备,真是赏心悦目。尽管胃里的酸苦味越发浓重,莱诺却笑了。
这是一个温柔,还带些怀念的笑。
马萨伦的惯例是,会在五月庆典上,为这一年里满20岁的孩子送上一束鲜花,祝福他们走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今年,也许该他给别人送花了。花的品种、丝带材质……都得仔细考量。
莱诺沉思了半响,不知不觉都走向了街边的花店,又硬生生停住。
不对。
他给谁送花?
他的小辈?好像家中并没有这么亲密的小辈呢。
同辈?老师虽然嚷嚷要再找个学生,但尚未有收获,况且,就算有新学生,也轮不到自己来送花。
那是给谁送花?
今年满20,他有资格赠花的人选——是谁?
……既然不是他的亲友,为什么他想成为赠花的人。
零零杂杂的困惑一股脑涌出,干扰之下,连胃痛似乎都轻了几分。
莱诺恍惚地揉眉心,任由一堆杂乱的问题将他淹没。
更惊奇的是,真的有一个人影浮现出来,带点臭屁、得意:“跳大神啊,成效肯定快。”
混乱的记忆中,莱诺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真灵活。”声音有点颤,大约是在忍笑。
莱诺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肩膀一颤颤的情形,而两道声音的交流还在继续,轻快、熟稔,时不时夹杂着调侃和笑声。
好可爱。
莱诺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嘶,静息凝神,忍着才不至于大打出手的“旧友”的确有不少。但,相处这般亲密且自在的友人,似乎很少很少。
是谁。
莱诺头晕,一秒更比一秒昏沉,眼前还时不时有金芒在闪。
“莱诺?”
是记忆里那道未知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