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怨天尤人的语气,让他有些恍惚。耳闻书页簌簌翻阅,一同传来的还有阴差疑惑的闷哼。
他们的名册尽数是鬼道所用,连通阎罗殿的生死簿,上面的名字尽数收罗,一并录入道还有魂魄的生平记事与魂魄的一缕残魂。故而只要摘取便能比对,在人魂混杂的鬼界,也算好用,且从未出错。
晴云当真以为要卡死在这里,掌心沁出虚汗,盲目估算起强跑出去的概率是多少。也唯有此时,他才会惦记起往日辉煌的修为。
他启齿道:“司九婴,男,蓬莱人士……后面怎么糊糊道道的。”
晴云总觉得有道森冷寒光在打量他,在这之后便听耳畔一阵枪风燎动,凄厉惨叫应声而起,其中混着几声婴儿的啼哭,阴差收起了手中书册,手中赫然了一把墨金长枪。
凡人身死为魂,而入地府阴差为鬼道,能用术法不稀奇,强弱而已。
“向阳之路严苛?”那魂似乎有些惋惜:“养小鬼不走正门,罪有应得。”
“你刚刚说什么,劳你再说一遍。”晴云只觉得头脑发昏,咋听熟人名讳若有所感,雅卷的剑鸣似乎有了实体。
但枪风阵阵,恍惚就要错认耳鸣。
“我在抓偷渡小鬼的大鬼,履行阴差内责而已,怎么了?”那阴差看了他两眼,不大高兴:“你能挡住我的试探还有些底子,但凶神恶煞多的是,不过算正经职业,虽然福利一般,工资也少得可怜,偶尔还得去人间打杂收魂,第一条不要生魂。”
“不不……上一条,你叫我什么?”
阴差:“……”
“眼瞎耳聋,好像还有点健忘……你走到这里实在是不容易。”阴差冷然道:“司九婴,蓬莱人士,其余的便看不清了,但有你的名字,我便不管那些,若你出事左右也怪不到我的头上,这个工真是一天也不想干了,上班。”
他语速飞快,叨叨随口说了一堆,渐渐便不再说了。可手上的书册却从没停翻过,也没再管站在此地的晴云。
司九婴……?
他是说晴云在生死簿上的名字是司九婴。
这个名字恍若隔世,晴云浮出诸多情愫。阴差的书目关乎天道命数,既然同生死簿,那人名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但夜九婴尚未长成?安阳寒瑞的话犹在耳侧。有人要拿他垫命却未细说,他没曾想过这名字会是司九婴。
有人救你,有人害你,被同一个人欺骗两世?
前世你不曾来过,是有人替你来过。
死得安生,你偏偏要活。
横生的疑虑就像卡在喉咙的鱼刺一般,咽不下,吞不掉,
他都还没想明白,谁能骗,谁又害,谁又能知。
可这又是在垫谁的命?
安阳寒瑞好像一个翻看秘籍却没有修成的高人,却仅仅只是在哪里指点。偏生晴云的道路已经走过一遍,现在才刚刚开始,就被突兀告知这路的末端是会成为他人的棋子。
原以为他挑拨离间,现在反倒落得如鲠在喉,芒刺在背。
独自一人时,他的力量太过有限。
“还没走呢。”这样沉郁的嗓音,也仅有刚刚阴差说话。“生魂离体不久,行为作风于人一道差不太多,再等等,会看见的。”
“在安慰我?”晴云试着往声源方向抬头。
阴差道:“我很愤世嫉俗。”
“和差爷的三观不太合,我想回家。”晴云哑了嗓,心情正差反倒放空脑袋:“现在挺喜欢我家。”
“家人朋友,烧来纸钱,也是一样的,往生门排队,向阳门你也走不了,我带你去供养阁拿贡品如何?”
晴云皱眉道:“刚死不久,还没贡品。”
阴差思付片刻,便作慷慨样,轻咳一声:“既然如此不如和我一道,这里秩序鲜明,孤魂野鬼也有人管。”
晴云:“鬼还要吃饭?”
“当然。”阴差很是肯定,声音和缓又些笑意:“寻常些的总要在这里住个十年八年,便靠香火供奉,贡品或可尝个味道,若是鬼道吃五谷杂粮也未尝不可,食人魂魄就修邪了。”
阴差贵有耐心,晴云随之点点头。
或许能到这里已经不能被普通俗世所局限……他没再想下去,他的所求,也许要比他假想的难得多得多。
晴云不想横生枝节,就算确实有人窥得全貌,可谁又在乎呢?又或者听劝和告诫有用,很多东西就不需要人来闯。
只是他始终有些难以适应,而归途迷惘,不可自抑的唉了一声。
“别叹气。”阴差道:“叹气老的快.”
有人都在地府当了官,还惦记老不老。
晴云忽然想笑,却压了下去。惋言道:“差爷,你这个愤世嫉俗有名无实。”
“不,我是真的。”
“哦?愤鬼。”
“笑话,我姓谢。”
谢?姓谢怎么了。
也许在鬼界久了,脑子确实不太好使,晴云反应了半天才慢慢回忆起来谢是曾经是韩燕国姓,而今只是一个没落将门,算算来历。如若真是没落贵族之后,那确实相当愤世嫉俗。
但这和他一个修仙人士没什么关系,好在同这类人打交道,晴云自有一套。
初听只道:“可悲,天道不公。”神棍做法。
再来一句:“可惜,英年早逝。”加深认同。
最后再说一句:“可叹,后继无人。”承上启下,好给对方一个台阶。
至于这位谢差爷具体听了什么,他全然不走心,糊弄大法,脑袋空空跟着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