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婴的发质很好,乌色如墨,在月色下有莹莹光泽,在前世时尤爱戴些玉冠珠环,贵气逼人。即便二人有夫妻之名,却从无夫妻之实,平日更是碰不得。
现在却柔顺的贴在手上。
晴云还有些错愣,他以手作梳,从上至下,从头至尾打理服帖,不曾想编发的技术在这里用上,又用长巾把司九婴的脸擦净。无论何处至少也要干净整洁。
照顾北明星久了,即便生疏也能做的有模有样,等到月亮隐去司九婴还是端坐在哪里,碎发蒙住眼睛,身上还是来时穿的那身红衣,倒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晴云轻轻叹息,他以为是客户情谊,却早在看见司九婴时就多了悸动,或许在夏家时就非梦境虚构。而凡人神魂损伤后多半命如烟消,司九婴身上的锁链紧抠,意味着修为尚在。
既然死不了,那心神只是被困某处。
似同夜沁雅疯癫时有共同之处。
“你小子也有被人薅的一天。”无端的,他多了一点嘲弄的语调,下一刻站稳了身子:“正好天赐良机,回来就钱清情尽了哦。”
晴云眼底尽是无奈,温声道:“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晴云再闻司九婴身上的花香变淡许多,他不好再想只是草草揭过。
隔天他起了个大早,先前蒙着眼,如今才知原来这里也有靛青色的天空,已经有早起的农人起床耕种,他毫不犹豫找了近处的一户去帮忙。
这户显然也不在昨晚的那群人里。
“婶子,我帮帮你们吧,我干活很利索的。”晴云只穿中衣,撸起袖子就能下地,风中还有草木的香气,隐隐还能听到鸡鸣犬吠。
“哎哟,年轻人,瞧着面生。”搭话的是个中年女人,爽朗淳朴的声音中带着笑,大抵看着晴云老实,也没拒绝,只笑着又道:“打哪儿来又上哪儿去啊?”
“昨天刚住下,正好帮一帮大娘。”
女人干活十分利落,大抵没想到男娃长的白净,农活也是一把好手,没一会就把一大片农田收整妥帖,待大娘走近些又听:“以前要忙好一会,现在好了,我请你到家吃个便饭吧。”
晴云也不客气,连忙拾起农具:“可以吗?那就多谢大娘了。”
“那有什么谢不谢,日后都是邻里乡亲。”
她说的顺口,也是晴云的意外之喜,反倒让他自己愣了一下。原以为都是如村长一般排外,现在看来好似不尽然。他还没细想便被大娘引在身后,两侧是生长至腰的翠色桔梗,中间分着一条小道。
他想若未在万剑宗门下或许也是个这样的农人,乡情质朴反倒亲切。
思及此便不假思索道:“大娘,村长是不是不喜欢有别的人过来住啊。”
“呀,休要提他,整日不知在叨叨甚么!”大娘的话嫌弃至极,本来就不远的路程便更短了。
“恩?”
“你还小不识得嘞,这老汉老糊涂喽,说什么吃住都是上天赠予的,尽瞎说明明是大伙自己种。前些日子又叫了村里不大的年轻人出去找什么包治百病的灵草,说是能起死回生。”原本兴高采烈的大娘登时唉声叹气:“大儿带出去现在还没回来一大把老骨头哪里忙得过来,稍微歇一歇就说驴都不这么歇。”
“……”
几许沉默,大娘又朝晴云笑道:“瞧我多嘴的,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他们尽折腾他们的去。”
晴云不好深究,便道:“还挺能干的。”
等走到农门下,晴云才见门口还有个粉裳的少女,腰上挎着个竹编,像是正要出门的模样,女人见状招呼拦下,原是大娘的女儿正要赶去田间送饭。
晴云交托了农具,只见少女十六七的模样,被大娘养的细皮白净,垂着眉眼长衫飘飘。
他不免多看一眼。
“巧儿,愣着做什么,快去多盛一碗稠饭来。”大娘一说,那少女才转进门去。进门就是吃饭的小方桌,搭着一方绣至一半的绢帕,只不过绣工粗劣边角毛躁。
名叫巧儿的姑娘也不作声,端来饭菜后回了内堂。
“这死丫头,等她爹回来可要好好教训她。”大娘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落在了晴云身上,半响抿起了唇,垂眼道:“都是那个糊涂老头,把全村的青壮男丁都叫了去,可没有他们家的灯又要遭狼狗,哎,不好过啊。”
晴云接了话道:“没事的大娘,我住坡上也不远,不过有个哥哥等我呢,我再去看看别的邻里要不要帮忙。”
他边说边起尝两口饭食,笑眼弯弯夸好吃,明日还来,把碗放在怀中说不必送便出了门,等回到棚子之后再扣着吐出来。
窗外有沙沙的声音,细碎的小雨淅沥下来,别样清爽。司九婴躺在仅有的软草塌上翻了个身,他醒着时安静,睡觉却并不踏实,开始会蜷缩在一个小角,睡熟便会舒展开来,逐渐在床上攻城略地一般的挤兑,可能他是无意识,晴云却已经习惯成自然,不如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这个人尚且活着。
不过三五天,晴云同周围的农人便能谈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