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
琅韵的语气带着斥责,声音却是极轻的:“滚回去。”
晴云声音沉沉:“可是没说错。”
“若我救不了所有人,那我总能从一人救起。”琅韵复悄声道。
这一番交谈,那几个人面红耳赤。二人的关系也因此掰的分明。师徒一唱一和,无赖被晴云耍了,琅韵礼数做全,再说就是挑事。
他们站位一左一右,把司九婴夹了起来。
当下他脸色煞白,仿若陷入极深的梦魇之中。晴云看着身侧之人,无声叹息后撩开额发,蒙住他的眼。
只是指节都盖住眼睛之后,愈发衬出他唇薄,他面色太差,有些泛白。
晴云一时也有心无力,心想或许他若是魔尊,就不会如现在这样难堪。是非对错或许是立场不相同。
哪怕他不受万人畏惧,过得一样不快活。
可叹世事皆是如此,恶人投善就叫弃暗投明,善人不救就是罪大恶极。
其中就连身世,地位,才学,甚至容貌都被划入考量的点。
前世骂他晴云滥情,为琅韵四海求药却是人尽皆知,那时也由着四处乱传,虽说追求的事不假,却也能美化成舐犊情深,又笑琅韵情窍不通。
而魔尊九婴,是人人望而生畏的存在,凶狠残暴无可争议。所以晴云能从魔域全然的回来,是灾是福,说什么的都有。
只是司九婴到底是并不在意,还是真的无意去争,无人可知。
渐渐的,那薄淡的唇颤了颤,眼前浑圆的明珠就染了血。他的身形分明高大修长,如今却有些摇摇欲坠。司九婴不是个柔弱的人,可是掌心睫毛朴簌。
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不看了。”晴云在他有反应之后便自觉收回了手。
司九婴反倒面色平静后擦了擦嘴,再抬眼看向远处:“我没事,其实精神涣散没关系,只要眼瞳聚焦就没输。”
可他即便如此说,手却颤抖。司九婴便把目光移开,落在晴云身上。
他与晴云,以友相称。却似乎不再纯粹了。
在司九婴已然模糊的目光中,如今仰头的晴云同他亲手掐死的安阳寒瑞,就这样恍惚的交叠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倔强举棋,棋子落盘,却是滚在盘外,安阳寒瑞眼中有泪,眼神却是暖的,烫的他手疼。双手间的间隙,却是晴云曾经给他看过的,被灵火烧过的脖颈。
“抱歉,小玄。”
这道声音戛然而止,他愈发清晰的感受到掌心这具温热的身体逐渐冰凉,冷硬,再到没有生息。
司九婴再也忍耐不住,单手捂住头,却在拂过后笑出了声。
“有意思。”
这封国师之间的秘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入了神,有的人,如琅韵九婴,皆是牵扯其中,不得不看。而更多人却有一种窥伺隐秘的快感。
人性最是受不得揣度。这些学生,有多少是只算识字,而不会读书的人,古话更甚有荀孟的善恶之论,所以才会弘扬君子之风。
名利只有拥有者才会不动心。
晴云有些不愿意看下去了,但他又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虽然这些碎片能够表明安阳的立场,可除此之外也什么都没有说明啊?
难道因为结果是好的就抛弃过程吗?
他做不到。
晴云蹙起眉,沉闷不做声。
抬头间余光一暼,便瞧见远处似有异动。但由于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那颗珠子上,没有人会注意远处的乡镇,所以竟然也无所觉——
晴云愣了一下,而后脸色骤变,高喊道:“龙息水——”
众人闻言纷纷回身去看:“龙溪水,这么会有龙溪水?”
“那边——这边也有!”
“结界内……结界外也有!”
这场灾祸来的出乎意料,谁能想到有仙人庇佑的桃源福地竟从四面八方卷起强劲狂风聚水成柱。那只不过相距较远,这地界又偏,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
这风卷雨来势汹汹,似天地吐息,不把周遭毁形灭性就根本不会停下来。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银白的水柱如白蛇入林,很快卷至那棵古树的正中心。遥遥可见白蛇由此变粉。但仔细一看,分明是那古树零落,红绸四散,花瓣凋零。
众人见状,不禁大惊失色,慌乱叫道:“怎么回事!”
更有人反身就往外跑,口中惊呼。琅韵也是面容骤变,他像是知道什么,又像是来不及说,长空在第一时间便已出鞘,伴着他绝迹于尘。
“等我。”
“师……唉”
晴云也很心焦,但琅韵走的太快,那绝情的背影都不够他说半个字。
看到骤然惊起的一团乱,司九婴静静地站在原处,忽的抓住晴云的手腕说:“借我剑,我去。”
晴云回首,已经不见那球的踪迹,脚下却多了一捧齑粉。只不过,即便如此,那流光溢彩的残片依然没有消失,也没有放过他。
还是一样的皇城,安阳寒瑞端坐其中,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侍弄着一只风筝。
晴云看向安阳寒瑞,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他的眼神不对劲,这种眼神晴云又太熟悉了……
前世他在魔君身侧,他在隐居的别苑时,他在彻底顺于魔域之后,临水自照,自己就有这样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