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婴翻身跃上树梢,荻花便随着他转。身旁有人看向他:“国师,你走反了。”
“没有。”
“可那里是……”
司九婴当机立断,对那儒生道:“我知道的。”
眼见着那树愈发茁壮,他的身形也消失在一簇簇枝叶里。风中传来阵阵异香,其实他什么都不必说,只要拿着这把剑在,就知是为谁而来。
君溪已经极尽和顺,树木已经超出了原本的边界。极速花开又极速花败,须臾已过几个春秋。
有风吹过,带来了愈发清晰的剑鸣。
“我想你。”
司九婴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偏偏又这样没头没尾:“没有放弃就不算是失败。可惜……后悔本来就是无法偿还的代价。”
他的声音很轻,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又太过专注,丝毫未察觉耳旁已经多了一支盛开的花,簪花的手似乎很有闲情,指节还绕上鬓发打了个结。
饶是这人心细如发,也没发觉这样明显的异样。“哈哈哈哈,你一难过就这样。”晴云不住涩笑,也没忍住挖苦:“听又听不懂,偷偷骂我两句都不知道。”
司九婴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的眼眶红红的,荻花已经被晴云收回手里,还有心细细端详,只是被盖住的腹部依然渗血,昭示着刚才的死亡不是一场幻觉,还有外溢的,藏不住的魔气,同他手上的雀弓相冲。
向前看去,琅韵在水面负手而立,自他脚下泛出层层涟漪,鱼已然不见,夏白绮也消失无踪。
天大亮了,日光照耀着他的脸庞。他像是有所感知,极锐利的朝晴云处瞪了一眼,二人目光相触,司九婴也阴沉着脸,抿着嘴唇,没有放手。
一月从树丛探出头,他虽有心插话,但二人气势太过剑弩拔张,实在无能为力。
再次想打破寂静时,晴云自己咳了两声,把瘀血吐干净,又从司九婴怀里挣出来,嘀嘀咕咕说道:“老师,我不连累师门……”然而就在此时,墨绿流光闪过,琅韵伸手,袖中闪过辉光,晴云便坐到了琅韵的剑上。
那柄剑似乎对魔气不满,隐隐颤动。
琅韵没什么好性子,一脚就让剑老老实实。他斥道:“不是和魔种混过吗?我还没出声,你倒先抗议了。”
长空当即立住,载着晴云稳稳当当。但看起来有些相斥,青绿的剑身光晕都淡了几分。
琅韵跃至司九婴旁边,极为苛责的看他一眼,骂到:“我都知道了,你既然承下国师之职,能尽职就当,不能当就卸任,何必作势。”
晴云:“老师,他尽力了……”
“尽力说明更不合适。”琅韵虽然面容温和,但言语却格外冷漠,十分不近人情。“诚然,或许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但是也有另一个它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可能。连御物都不会,再强也可能是拖累。”
“你也没有救你的弟子,他就死在这里。差点!你算什么仙师!”司九婴似乎被触动了,猛地仰起脸来,他少有的动怒:“亲近之人都护不住。”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死寂,漫长的沉默,却有冷兵相争时的火星,下一刻就要拳脚相向。晴云被刺的大气都不敢出,他很少遇到琅韵被指责,更少看见司九婴如此激动。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下,一月终于找到了气口。
“其实……没有仙师在的话这座四面环水的小岛已经四分五裂……同样,若没有大人舍命相守此地也早就被魔域吞并侵占了。”一月眉心微微蹙起:“院长其实根本没有来过,而我也有好几个师弟妹不见踪迹……恐怕是有预谋。”
“侵占?”司九婴嗤笑一声:“剑仙久负盛名,殊不知,不杀——也是一种残忍。”
雀弓重起,竟比日光还耀眼三分,肃杀之风再起,却是对准结界之外。灵火缠绕箭身,一落便起焚原烈火。
“我没有圣人之心,最好的保护不是囚笼,如若本身就不危险,那么——强者根本就不会被需要。”司九婴笑声愈大:“可惜天下若尽是我这样的人,早该大乱了!”
不会御物,便靠双脚走,那又怎么样?御物之前不都如此。他想……如梦中一般,开拓出一片新的土地。
奈何……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不用努力也能在天地间有一席安身之地!”晴云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大人和老师还需尽尽心啊。”
这场纷争算是暂停息鼓。无穷无尽的烈火下怕是十年之内不会再有魔气聚集。而镇中古桃已经变成枯木,地脉裸露在外,一条极深的裂缝似乎是被撕裂贯穿。大部分屋舍也被水冲的稀烂,伤亡虽少,但仍是需要好好善后。
这也是重生以来头一回,琅韵和晴云住到一处。
“松手。”琅韵坐在晴云身前,眼睛扫向他冒血的肚子。
他长得很平易近人,眉眼的棱角都被鬓发盖去。若是肯说些软话,基本无人会拒绝。如今拿着各色丹丸药粉,正板着脸,看着十分生硬。
晴云有些口不择言,下意识的还是推脱:“不干净师尊,我自己能治好我自己。”
“别墨迹。”琅韵生硬地说道:“他,有几分道理。”
“那也是他的道理啊!”